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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7版:人文世界

古村,行走在消逝中

  本报记者 王婷 于洪海 报道组 孙志华

  老农挽着裤腿的双脚踩在鹅卵石上,淳朴的脸映衬着青砖灰瓦马头墙,像一幅云烟满轴的水墨画。

  这是定格在摄影师叶高兴相机中的画面——2008年时拍下的松阳章田村。仅仅一年后,故地重游的叶高兴发现,因为旧村改造,章田村已不复存在。

  章田村的遭遇并非孤本,而是散落各地的古村落的命运缩影。

  在古邑松阳,松阴溪流域保存着大量章田村这样的古村落,点缀在田园风光中浑然天成,由于没有工业的入侵,这里成了我省古村落集群保存最为全面完整的一块领地。

  然而,即使是这块世外桃源,也依然行走在消逝中。

  5年前,松阳民间一批乡土文化的发烧友,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聚在了一起——记录挖掘古村落文化遗存,他们中有公务员,有企业员工,还有退休人员……

  这批志同道合者利用周末和节假日,踏访山水巷陌,利用文字和相机记录古村落的耕读、建筑、商贾、风俗,整理出了松阳50多个古村的详细资料。

  跟随着他们的步伐,我们抚摸到了古村落的温度,那种人间烟火中真实淳朴的味道。

  看时,欣喜;看后,惋惜——她们真的就要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古村落的保护已迫在眉睫。

后裔

  从松阳县城驱车27公里,便抵达了大东坝镇横樟村。村口曾有棵古老的大樟树,枝干横伸路外,村名由此而来。

  横樟坐落在松阳通往龙泉的古驿道上,横樟岭驿道长1.5公里,路宽2米许,由鹅卵石砌成。横樟村的村民大多姓包,是包公的后裔。

  村里的两水交汇处是建于嘉庆七年(1802年)的包氏宗祠,宗祠右首立有一块永禁碑,内容为除每月初二、十六外,不许强丐强讨,由此推想,当年的横樟应属富庶之地,故为强丐看好。

  包氏宗祠分上下两堂,气魄恢弘。在宗祠的墙壁上,我们发现了包氏族谱。

  根据族谱记载,横樟包氏的始祖为包拯第5代孙包仁。包仁,字茂德,南宋绍熙(1193年)丑科进士,晚年致仕,任大理寺右评事,“游玩胜景,至松之蟾湖,爱其山水清秀,乐处於斯”,从此选择在此定居。

  “现在,全国80%的包公后裔都是这里衍生出去的。虽然留在横樟村的包公后裔只有800多人,但这一支发散出去的就有4万多人。” 包拯33代孙、横樟村村支书包绍忠说,每年春节从外面回到村祠堂祭祖的包氏后人就有一两百人之多。

  “村庄左侧的山,虽不高但有气势,像一条巨龙突然蹿起,右侧的山,两条山脊平行而上,像一把椅子的两个扶手,中间的山峰平缓展开,看上去就像一把龙椅,稳稳地安在村庄边上,这条古道从村中央贴着横樟岭而出,活脱脱就是一条龙的脊梁……”松阳县作协主席鲁晓敏是这群民俗爱好者的牵头人,他一边指点一边感叹,“这横樟村的选址和布局简直绝了。”

  不仅村落的布局有文化底蕴,村中还有文物级的古建筑10余幢,最早的房屋甚至建于明万历年间。

  “我们每到一个村落,都会查看每一处细节。比如,我们会一块块匾牌看过去,把每一块都拍下来,并进行现场研究。”鲁晓敏说,包氏宗祠里就悬挂有16块匾额,其中时代最久远的是一块宋代古匾。

  第一次看到这块匾题为“翰墨流芳”的匾牌时,同行的古村落发烧友们都惊叹不已。

  被誉为松阳乡土文化的“活字典”的汤光新,拄着拐杖、扶着老花镜,仔细端详:该匾木制,宽0.64米,长1.62米,四个大字,笔力苍劲,点画丰腴,行笔流畅,端庄舒展,具有较高的书法艺术价值。

  为了看得更清楚,书法家吴伟明还借了把梯子爬到横梁上拍照,匾牌上款竖书“赐进士及第任礼部尚书陈亮为”,落款竖书“赐进士包仁立,绍熙五年(1194年)仲春月吉旦”,吴伟明对比真迹后考证得出,匾牌的确出自南宋文学家、思想家陈亮之手,“这实在太珍贵了。”

  在村中唯一一幢明代建筑前,鲁晓敏指着已经破损的木梁介绍说,“你们看,明代建筑风格较为粗狂,梁上没有纹饰。”因为年久失修,后屋的阁楼已倾斜了七八度,再不维修,倒塌将是必然的结果。

  “现在这老屋没人住了,木结构的房子一不住人就容易坏,维修要资金,即使有钱修,现在的技术也修不到原来的程度了。”包绍忠不无遗憾地说,我们看着也可惜,但不知怎么办好。

  “横樟村已申请了省级文物保护单位,镇里也打算分新村和老村来规划横樟村。”大东坝镇镇长助理金根生透露,镇里打算,古村落的保护将与周边的箬寮原始森林保护一起推进,发挥出“1+172”的保护功效。

深宅

  即使是纳入了省级文保范畴的古村落,命运同样多舛。

  自古道,智者乐山,仁者乐水,看石仓皆而有之。12年前,石仓古村落就被列为了省级历史文化保护区。

  这是一方福建客家人的集聚地,以阙姓为主的石仓人还留有一口浓重的闽音,甚至还保留着闽地的生产、生活和独特的祭祖习惯。

  在石仓古村落中,那些古朴雄壮的深宅大院最有特色。石仓的深宅大凡都悬挂着堂号,比如“福善堂”、“怀德堂”、“善继堂”等,厅堂内有不少题额匾牌,大都是清康熙、道光、光绪年间的遗物。

  从深宅大厅中悬挂的“德为福基”、“义方教子”、“儒林曾宿”、“勤俭可风”中,可以窥到石仓人重耕崇学的淳朴民风。

  石仓的门楼也颇有特色,有外门、内门、厅门数重,站在外门抬眼,是高挑的马头墙,门楼上嵌有一块块缀满人物、花鸟、鱼虫形象的砖雕。

  石仓的建筑依山而建,次第布列的群落约有二十几处,这些建筑鳞次栉比,铅华洗尽,沧桑而古老。然而,就在这一幢幢深宅旁,不搭调的水泥房林立两侧。

  “这些清代的建筑虽然好看,但住在里面并不舒适。村民们想改善居住条件,有不少就推倒了老房子,盖起了新房。”阙伟胜是现在还住在老宅的为数不多的一个村民,他家老宅的几扇雕花木格窗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被人出价收走了,现在的老宅大门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倾斜,“我也不知道还会在这里住多久”,阙伟胜的话里含着无限感慨。

  村干部们同样无奈,都是村民自家的房子,想拆根本拦也拦不住,“说实话,维修老房子比造新房子还难,比如,给老房子翻瓦,没两下子的能工巧匠根本完不成。”

  就在阙伟胜家老宅的一旁,同样的清代建筑,由于屋内电线老化失火,全被烧成了灰烬,“大家都知道这些老宅的价值,但是村里没有集体经济,列入文保单位后也没得到过拨款,修老屋的钱捉襟见肘,无序建房的人越来越多,古村落的味道已被严重破坏。”

村居

  古村落,是我们的祖先凭聪明才智建起的一座座“博物馆”,里面孕育了灿烂的民族文化。

  松阳县城西北10公里处的山下阳村,以传统的阴阳五行布局,格局宛如八卦迷宫,巷道曲折迷离,处处蕴涵着“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祠堂、祖堂、民居、堰渠、石桥、碑刻都独具特色。

  山下阳村张氏源自福建,清初自龙泉迁徙而来。村内,19幢具有闽南、浙南、徽派、西式风格的历史建筑鳞次栉比,马头墙高低起伏,勾勒出村庄嵯峨的历史轮廓。

  这已经是鲁晓敏和同伴们第13次来到山下阳村了,这个村是在他们的呼吁下得以“保留”的一个硕果。

  之前,山下阳村是旧村改造中已经确定被拆除的村落。由于保护古村落的呼吁引起了政府和相关部门的重视,山下阳村得到了一些修缮资金,并申报省级文化保护区,松阳县旅游局还准备为山下阳村做一个整体旅游规划。

  “我们在2007年的时候进行过一场文物普查,当时曾经公布过松阳22个古村落名单。”松阳县博物馆馆长王永球说,“新农村建设中,旧村改造和古村保护是一对矛盾。由于坚持要一户一宅,不少村民必须拆了老屋才能建新屋,这对那些有历史价值的老屋来说很可惜。现在,松阳县已经出台新的政策,老屋可以由政府收回保护,有望摆脱这种保护和发展的两难境地。”

  “居住在古村落中的人未必认识到古村落的价值。”中国写生学院执行院长邱少敏发现,来松阳写生画画的大都是外地人,由于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松阳古村落的本地人也在慢慢苏醒过来,逐渐对古村落的价值有所感悟。

  不仅在我省松阳一地,全国的古村落都面临着同样的保护困境。2005年的时候,能代表或体现我国农耕文化的民居、经典建筑、民俗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古村落有5000多个,目前只剩下不到3000个,而且几乎每一个月就有一座古村落在消失。

  还有一些保留下来的古村落,正遭到了破坏性的旅游开发,变为人们的“摇钱树”,原有的风味被破坏殆尽。

  发展?保护?古村落的保护能不能不是一道单选题。我们呼吁,消亡的悲剧不要在古村落上演。我们渴望,在古村落保护和发展上,能跳出一段富有平衡美的精彩华尔兹!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 00017 古村,行走在消逝中 2012-04-27 浙江日报2012-04-2700007;浙江日报2012-04-2700009;2419264;浙江日报2012-04-2700010 2 2012年04月27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