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围城”随想
孙 侃
让垃圾快快脱手,是绝大多数人的生活习惯。垃圾丢入垃圾箱,或者飞入垃圾堆,即与我脱了干系,仿佛所有的生活罪证都已消弭,我所拥有的都是洁净的。似乎用不着考虑垃圾们最终去了哪里,它们会不会产生新的价值,会不会加害于他人。因此,路过垃圾堆,我们掩鼻而过;说起“垃圾”这两个无辜的文字,即判定它是污秽肮脏的代名词。
在杭州天子岭环境教育馆内,我目睹了一幅令人心怵的卫星地图,从心底里惊呼,人类自造的麻烦终于铺天盖地地找上门来了!卫星地图摄的是地处华北的一座超大型城市,其辉煌的建设成就自不待言,社会经济的飞速发展使千万余人口麇集于此,但同时也产生了海量的垃圾。它们在这座城市的郊区密密麻麻地分布,占据了大片土地,并从各个方向向市中心浩浩荡荡进袭、合围,其激烈之情状酷比一场战争。幸运的是,我们拥有了天子岭。预想中的天子岭垃圾填埋场,是一处类似地狱的地方,垃圾成山,污水遍淌,苍蝇蔽日,臭气能把人活活毒死,而拾荒者们一遍遍地扒拉着,企图从中找出废纸板、破瓶子、烂衣服等。但当我们所乘坐的汽车翻过一座低矮的山丘,在一片翠崖绿地边停住后,竟被告知已身处天子岭了。众人下车,齐声惊呼,这哪里是垃圾填埋场,不就是一座公园吗?的确,这里没有恶臭只有花香,没有污水苍蝇垃圾只有鲜花绿草甬道亭台,完全按照公园款式建造的天子岭“绿心1号”,彻底颠覆了我心目中垃圾填埋场的印象。杭州市环境集团有限公司的负责人告诉我们,我们的脚下填埋了上百米厚的垃圾,前方的那片山坳即是填埋处时,我们才醒悟道:这一回真的目睹奇迹了!
杭州环境集团如何把垃圾填埋场当成公园来建,如何变废为宝,如何推行固废直运,以保持城市清洁卫生,其做法,其艰辛程度,其所取得的成果,只需参加“跟着垃圾去旅游”的特色活动,来到天子岭那座外形如同垃圾中转站的环境教育馆即可亲身感受。让我真正震动的是,当垃圾围城的可怕景象正在四处蔓延,当人类正在为垃圾的处理挠破头皮,当无数智者正滔滔不绝地宣扬怎样低碳、怎样环保、怎样可持续发展,甚至怎样把垃圾运到外星球上之类的高深理论和奇思妙想时,天子岭下这群矢志于垃圾处理事业的人们,已在默默行动,耗去十数年时光,终成中国国内乃至全世界垃圾处理领域的先进典型,自己也成了真正的环保达人。卢俊,原本已事业有成,经组织安排,成为杭州环境集团的掌门人之后,对垃圾由恨生爱,数年来的全身心投入,使他更离不开天子岭的一草一木。他那“请交响乐团在垃圾堆上演奏世界名曲”的不无浪漫的设想,也昭示了以天子岭为代表的环保事业方兴未艾。
人类对于地球的索取和戕害已无法道尽,欠下的债务久未偿还且愈积愈多,已到了虱多不痒的地步。假若沿着这条死胡同一路走下去,人类最终不仅被垃圾包围,自身也必定成为一堆垃圾。天子岭上那片绿荫,无疑给了我们一丝不小的希望。
除了希望,还有一声声响亮的棒喝。前不久读到一份资料,说2002年,日本东京的生活垃圾无害化处理率即已达99.7%,发给市民的垃圾处理手册,其条款足有500项以上。而我们呢,前文所提到的包围华北某超大型城市的几百个垃圾堆,至今仍然存在着,还在恣意扩张着,类似的城市在国内还有很多很多,这真能让我们欲哭无泪。一座天子岭,拯救的只是大半个杭州城(据介绍,8年后,天子岭就将彻底填满,填埋场还必须另找地方),而按眼下情势,我们需要无数座天子岭!……哦,如此严峻的现实面前,我们岂能再麻木不仁?!
所以,当我从天子岭回来,回到家里,往小区的垃圾箱扔垃圾时,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犯罪感:因为我,竟然又产生了新的垃圾!我的贡献与我的罪孽能否扯平?这垃圾袋里有没有不必扔掉的东西?是不是已按照要求分类?投入垃圾箱之后,这袋垃圾是否会贻害环境?在彻底分解之前,它又将经历多少个复杂环节?……此时的我呆呆伫立,不由得记起了在天子岭上获得的一句忠告:“光是靠先进的技术、先进的经验、先进的管理,每个人的行为跟不上去,我们的环境是不可能改变的。”
本质意义上的突围,或许就从仔细检查手中这只即将丢弃的垃圾袋做起,从养成一点一点减少投入垃圾袋的废弃物这个习惯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