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阶玉堂青鸟飞
袁亚平
远远望去,那郁郁葱葱的青山间,有一座红色的宫殿。
山道盘旋而上,穿越一片密林,豁然开朗,眼前高耸一座牌坊,黄瓦朱柱,飞檐斗拱,描金龙纹,“圆山大饭店”五个金字,为孔子后裔孔德成所书。过牌坊,那座红色的宫殿,巍峨耸立山腰。
进入大厅,我仰首相望,高高的天花板上,有一口梅花造型的藻井,梅花中央五条金龙环绕一颗龙珠;藻井内侧刻有二十三条金龙和十六只凤凰,象征龙凤呈祥。
步上二楼,长廊墻壁一排老照片,顿时吸引了我的眼光。创办人,蒋宋美龄女士。一身中式锦缎衣,一串红珊瑚项链,一脸含蓄的微笑。
那是蒋介石败退至台湾时,他苦于没有像样的旅馆可接待外宾,起意兴建一座国际级大饭店。此事交由宋美龄筹划,她看中了圆山一处地。当时只是一栋两层楼的建筑,房舍陈旧,设备简陋。1952年5月,宋美龄等政要为首组成的财团法人台湾敦睦联谊会接手经营,并改名为圆山大饭店。宋美龄找来曾为士林官邸做过改建工程的建筑师杨卓成,让他担任圆山第一栋中国宫殿式房舍——金龙厅的设计工作。
杨卓成仿北京故宫的皇家古典气派造型,以成金龙厅建筑风格。金龙厅于1956年落成后,开始接待外宾,提供官式宴会。后来又把原置日本神社前的铜龙雕塑镀上24K金,安放在金龙厅,以求此厅名副其实。
之后,翠凤厅、麒麟厅也先后落成。在1963年时,才将饭店的基础设施全部建设完毕。饭店采用了中国建筑常用的雕刻和图案,大量的龙、凤凰、石狮、梅花、兰竹等遍及各处。遍悬各厅的画饰与浮雕均出自名家手笔。大厅与房间内部采用明式红木家具,更增中国古典味道。
那一对石狮,称为林家石狮,是日本人兴建神社时,要求台湾林家进献的。经岁月沧桑,石狮通体黝黑,但其雄劲有力的雕工,仍使其栩栩如生。林家石狮分列于圆山饭店花园广场上。
1968年,美国《财星》杂志将台北圆山大饭店评为世界十大饭店之一。1973年10月,由建筑师杨卓成设计新建的十四层中国宫殿式大厦落成,圆山大饭店遂成为当时中国台北市的新地标。
我前后两次入住圆山大饭店,均住九楼。走廊里悬挂着中国古代名画,这些都是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画,经电脑扫描复制的,所以如同原作,亦见神韵。
圆山大饭店住宿客房部占有八个楼层,区分为商周、秦汉、魏晋南北朝、汉、唐、宋、明、清等不同的朝代,每一层的走廊和房间,依朝代不同,而布置当朝的作品。
我漫步九楼走廊,欣赏古画。九楼应该是宋画,我取出相机,一一拍了下来。为确认,我得请教专家。随后,将这些照片发给我的画家大哥,从事艺术设计的侄儿。他俩很快就回复了。
宋赵佶《红蓼白鹅图》,宋苏汉臣《秋庭戏婴图》,宋佚名《丹枫呦鹿图》,元吴镇《墨竹谱册之一》,清郎世宁《八骏图》。
见此,我不禁哑然失笑。
应该说,以中国朝代来区分楼层,以各朝名画来布置楼层,这个构思甚佳。既有饭店的个性特征,又显示了浓厚的中华历史底蕴。只可惜,饭店工作人员不够专业,把元清的画挂到了宋代,贻笑大方。
由此可见,将好事办好,并不容易。
圆山大饭店常常冠盖云集。诸多贵宾政要来台湾期间,均喜欢选定圆山大饭店作为下榻场所。美国前总统艾森豪威尔、尼克松、里根、克林顿,约旦国王、泰国国王等政要曾是这里的住客。据说,艾森豪威尔来台访问时,几乎包下圆山大饭店所有的房间,而这里至今仍留有艾森豪威尔总统纪念套房。
1995年5月,正在装修的圆山大饭店因施工不慎引发火灾,烧毁了宫殿式木制房顶与总统套房、文物等。时任台北市长陈水扁,竟以不符合建筑法令中有关公共安全的理由,不准圆山大饭店复旧,藉此凸显他跟蒋家对抗的政治形象。政治人物的所作所为,有时显得可笑之极。直到1998年,马英九选上台北市长,圆山大饭店才复建竣工,重新开张。
2008年11月,作为六十年来第一次的历史盛会,“两岸谈判陈江会”首次在台湾登场,选定了圆山大饭店作为会谈地点和下榻处。
海协会会长陈云林和海协会代表团下榻的,是饭店七至九楼菁英豪华套房。室内布置古朴典雅,拥有一个L型的景观阳台,可以饱览圆山山色与台北的繁华景象。
坊间传闻,圆山大饭店底下有秘密通道,当年蒋介石一家时常在此活动,如果出现一些紧急变故,就不需从圆山正门出去,可从两边的密道迅速撤离。有人猜测,这是通往“总统府”的秘密道,也有人坚持它通往士林官邸。
事实上,这是圆山大饭店主楼改建时,规划的紧急逃生路线。地道位于东西两侧各有一条,东侧出口通往北安公园,全长一百七十八米,西侧出口通往剑潭公园,全长一百八十米。这两条地道和十四层主楼同年完成,但一直备而不用,连饭店内部的人都少有耳闻。
不管如何,圆山大饭店总是有着蒋介石、宋美龄深深的印迹。宋美龄的上海口音并夹杂一些英语,这种口语模式,也成为圆山大饭店的特色之一。“侬好”,“谢谢侬”,这里的员工中,不少人能说上海话。
不但能听到吴侬软语的上海话,还能吃到传统上海菜。打开《圆山经典食录》,其中记录有宋美龄偏爱的红豆松糕,配方是糯米粉、红豆沙、细砂糖、红枣及红绿水果丝,口感细致松软,甜而不腻。宋美龄晚年生活在美国,每逢她的生日,圆山大饭店做好新鲜的红豆松糕,快递到美国。红豆松糕已变成一种乡情的延续。
每天清晨,我到一楼左侧松鹤厅用早餐。一长堵墙壁,为《松鹤图》,青绿的山水,苍郁的松林,成群成群的丹顶鹤,或展翅翱翔,或涉行浅水,或栖息松间。
用完早餐,我背着佳能相机去转悠。保安一见,就友善地介绍说,沿路东去,那个角度拍摄更好看。
我道谢之后,沿路东去,拐弯为斜坡,一片茂密树林。又一保安,朝我笑笑,他忽然发现了什么,指着树林对我说,看,蓝鹊,蓝鹊!您快拍下来!
我举起相机,连按快门。蓝鹊很快飞去。我将相机的显示屏,凑到保安眼前,他连呼:“您运气真好!运气真好!您一来就拍到了蓝鹊,蓝鹊是台湾一级保护动物呢!”
他掏出手机,揿了几下,递到我的眼前,说自己守在这里这么久了,才拍到一次蓝鹊,还是模糊的。
我说,蓝鹊还会飞来的,您在这里一定会拍到的。台湾蓝鹊是台湾特有鸟类,全球仅台湾岛内山地有本物种分布。
蓝鹊就是中国古代神话中的青鸟。我少时读李商隐诗:“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青鸟在此已成为传书的信使。
谁知,今天的我,居然在台北,见到了红嘴长尾的蓝鹊。它从中国古代神话中飞来,它从唐诗中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