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山路上，清一色的老人，步履蹒跚，翻山越岭赶往相邻的村庄听戏，这支奇特的行路队伍，让我想到了多年前，作家三毛关于撒哈拉沙漠的一段描述：漫漫黄沙中，一个年轻的士兵，身穿全套制服，套着一尘不染的白手套，奋力地走着，为了去几小时脚程之外的镇上看一场电影。一个小小的娱乐，在沙漠中却变得如此珍贵与隆重。沙漠文化生活的贫瘠，以及少年内心的文化渴求构成的强烈对比，模糊了作家的眼睛。

　　文化生活反映社会生活方式，在哪里都不例外。

　　在欠发达乡村蹲点体验的日子里，一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图景，深深烙印在每个蹲点记者的心头，与之相适应的，那里的文化生活也大体遵循着农耕社会的节拍。白天农活忙碌，村子人最常见的娱乐方式就是串门聊天，天黑了回家睡觉，节俭的人家为了省电，甚至从不舍得开灯。“最多也就打麻将、玩纸牌。”有一位村干部说，村民文化程度低，喜欢那些简单、花费少却能多次参与的活动。

　　对此，山里人更多的是无奈。谁不渴望文化娱乐生活？

　　电影院、图书馆、音乐会……这些都是都市文明高度发展的产物，明显难以和大山接轨。当沿海地区高谈阔论后工业社会、信息社会的时候，山里的人们还在农耕社会徘徊。生活方式，最直接地割裂了城市和乡村，仅仅因为地理的原因，城里人和山里人似乎生活在两个世界。

　　一位乡政府官员告诉笔者，贫困乡村本来经济水平就低，精神文化生活，在村民眼里更多的时候是奢望。

　　在蹲点的日子里，我们也看到，当地干部正在想方设法加强农村的基础文化设施建设，无奈资金有限，图书室、戏台、篮球场等一直建不起来。记者不止一次听到村里少数几个留守的年轻人抱怨生活的单调无聊，他们要骑摩托车到几公里外的镇上去找乐子。

　　与此同时， 传统的乡村文化生活却在日渐枯萎。过去在乡间盛行的赶集、庙会、听戏等传统文化活动越来越难见踪影。“村里连个年轻人都难见到，没有人气，哪来的那些文化活动啊。”一位村干部如是说。

　　青壮年外出谋生，以年长者为主体的乡村社会逐渐边缘化，直接导致乡村文化主体的缺席，也使得乡土文化丧失了生长壮大的土壤。

　　山里人在渴求改变，一些村庄也在努力寻找属于他们自己的文化娱乐生活。在常山县新昌乡新昌村，每到傍晚，17名妇女组成的腰鼓队就会在村委会门前的空地上集合。她们的腰鼓声，敲醒了乡村静谧的夜晚，惹得几个相邻的村庄都跃跃欲试。但是，要想组建起这么一支齐整的腰鼓队，对许多村来说都绝非易事。

　　年轻人回乡，也将一些城里的娱乐方式带回了农村，但这些娱乐又显得水土难服。在开化县长虹乡的虹桥村，38岁的徐红华每次找不到儿子，就会直接跑到村里唯一的一家简陋网吧。她文化程度不高，每次听儿子说在网吧“聊天”、“打游戏”，她就觉得莫名其妙，“村里都是熟人，要聊天还不容易？对着一个屏幕能做什么？”。有线电视也逐渐进村入户了，但是许多人家家中，只能收到两三个频道的电视机完全成了摆设。乡里、县里也都想帮着改变这一现状，但是，山里的文化生活困境显然不是送几台戏、送几场露天电影就能解决问题的。

　　如何让农村的文化娱乐生活丰富起来？让山里人特别是老人有所乐、有所为？这或许不仅仅是一个文化娱乐的问题，而是整个社会生活方式重构的课题之一。城市化的脚步铿锵有力，欠发达地区的转型发展却还在摸索中起步，城乡文明面临新一轮的发展布局，繁荣欠发达地区文化生活，是这个系统工程中的一部分，如今亟待破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