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赶海去
童桦
海洋如此辽阔,令人敬畏,
鸟儿飞上一年也难以横渡。
——荷马
第一次与海相识,是在年少时的夏天。
还记得那一刻:明媚的阳光掉落在海面上,粼粼的波光刺着我的眼。我不管不顾地冲入海中,眺望着无垠的海面,感受着海的拥抱。周围,全是嬉戏的笑声。
那时的我自问:人类与海,是天生如此亲近吗?
这一答案,我直至长大后才知晓。原来,占地球表面积71%的海洋,早已存在亿万年之久。你与我,以及地球上的生命皆诞生于此。
所以,在人内心深处,和海洋是有着共鸣的。
其实,早在人类蒙昧之初,这份联系就不曾断过。即便当时的海洋对于远古先民而言,是如此的浩瀚与神秘。
那是在公元前160世纪。苦于山洪灾害的我国先民突然发现,一些平常并不起眼的树干、竹子、葫芦和兽皮浮囊竟可以帮助人类漂浮水面,远离死亡。
一时间,大陆沿岸的先民族群中,搂着竹子入海的人越来越多,几近流行。而当第一位先民抱着竹子游向目力可及的鱼礁,从那儿采摘回第一枚贝壳时,他并不知道,这一创造性的举动已经和人类第一次向野兽投出标枪,第一次钻木取火一样,意义非凡。
历史之轮,就因为一根小小的竹子,悄悄转动起来;人类的航海技术,也因这根竹子而萌芽;凭借这根竹子,我们无意中掀起了海洋面纱的一角。
这,算是我国先民第一次和海洋的亲密接触了吧。
蛤蜊、海螺、文蛤……你看那北起辽东半岛南至广东沿海,时至今日仍存在着的众多贝丘,便可从中窥见人类在此后的8000年时间里采摘贝类的盛景。但不可否认的是,尽管贝类已成为先民在肉食之外的重要选择,但以此种方式于海中渔猎,仍旧危险非常,不时有人葬身海底。
所以我想,该是先民对生的渴望,对海的好奇,才让他们有了克服海洋所带来的恐惧的动力。
独木舟、竹筏;划桨、撑篙、牵引、使帆等改变航向的器具;依靠山顶、树木进行船只定位的地文导航术;靠观看天体来辨明方向的天象导航术;海洋季风的利用,甚至是煮海为盐,这一项项发明,都在公元前80世纪至公元前770年的这段时间里逐一诞生。
也就在同一时间,美洲印第安人凭借着优良的造船技术,在墨西哥和中美洲创造了闻名于世的玛雅文化;南语岛人也利用星相之术,找到了巴布亚-新几内亚、斐济和汤加;腓尼基人则用地文导航术,从埃及出发,通过直布罗陀海峡,历时3年绕非洲环行一圈。
人类与海洋,就在一代代生命的更迭中,相识了;一项项技术,就在这一次次探索未知的远航中,更新着。
你看,公元前221年,北斗星和正北极的辨识技术出现,《汉书·地理志》就有记载,汉朝的船队凭借此技术穿越马六甲海峡,并横渡印度洋返回;起源于战国的“牵星术”在宋代开始大规模运用;北宋时期,人工磁化的“指南鱼”诞生,及至南宋,已经进化为“针盘”,船只定位更为精准。
中国的海洋科技,至此形成,如此绚烂。
许多苍翠岛屿,应出于宽广深海……
——雪莱
与海的相知,是在《全球通史》中。
望着那一位位历代名人、国外先知西来东往的繁杂航线图,我突然明白,海洋所连接的,不仅仅是人们欲探索未知大陆的共同希冀;它呈现的,更是人们渴求与海共融的心理脉络。
那是在14、15世纪的大航海时代,众多先驱者的名字及其经历,直到今天仍能勾起人们对那一时代的无穷幻想。
比如汪大渊,一个世人颇为陌生的名字,一个处于郑和名声之下被忽略达800年之久的人物。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元朝南昌的富商子弟,都给中国的海洋科技的发展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财富。
不妨来看一看他的远航路线。元文宗到顺元年(1330年),年仅19岁的汪大渊搭泉州远洋商船,从泉州港出海,途经东南亚各国至埃及,穿过地中海后经由北非摩洛哥往南至莫桑比克,横渡印度洋后到达澳洲,历时4年后返回泉州。1337年,汪大渊第二次从泉州出航,游历南洋群岛,印度洋西面的阿拉伯海、波斯湾、红海、地中海、莫桑比克海峡及澳洲各地,两年后才返回泉州。
人们不知道,西方学者一直不承认他到过澳洲,因为在汪大渊到澳洲后近两百年,欧洲人才知道世界上有这一大陆。
人们不知道,汪大渊第一次出航是19岁,而郑和是34岁,哥伦布为41岁。他的远航,比郑和早75年,比哥伦布早162年。
人们不知道,汪大渊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静心著书《岛夷志略》,这本书被现代专家称为:历史上不朽的史地文献。
人们更不知道,郑和七下西洋时,航海所用的主要参考书,就是《岛夷志略》!
历史,总是那么的有趣。
多亏这本书,郑和庞大的船队得以少走许多弯路。也多亏了明朝的造船技术,郑和的宝船得以顺利成行7次。毕竟,明朝以前,中国造船业的规模与技术均达到世界一流水平早已是不争的事实。
但郑和下西洋的意义,可不仅在于对周边国家的乐善好施,也不仅在于寻找建文帝朱允炆。如果我们切开这些表象后会发现,郑和对于中国海洋科技的贡献,才是对人类追寻与海共融这一目标的最大意义所在。感谢朱棣。
郑和发明的“过洋牵星”航海术,代表了大航海时代天文导航的世界先进水平;独创的地文航海术,确保了船队能沿正常的航线前行;通过观察海水颜色和研究海洋生物分布的规律,能找到顺利通过或避开危险海区的途径。而郑和以此绘就的《郑和航海图》,更是为后人的航海提供了宝贵的技术和经验。
立于世界之巅的中国海洋科技,本应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惋惜的是,就在哥伦布创造了海上航行速度的特殊计量单位“结”,传播了直到现在仍被各个国家海员远航必备的随身用具——印第安人的网状吊床,以及麦哲伦远航终于证明了地球是圆的这一理论之后,明朝开始了漫长的“海禁”政策。
至此,郑和的宝船在船坞里逐渐腐烂,欧洲的船队却渐行渐远。中国海洋科技的千年绚烂,终于谢幕。
海水幻化成丰富奇妙的资源。
——莎士比亚
与这片海的相恋,是在今天。
因为,舟山群岛已经成为继浦东新区、天津滨海新区和重庆两江新区之后的第四个国家级新区。以民营企业、传统制造业为主要支撑的浙江省,在“十二五”有了新的发展坐标。
“全省5年后基本实现海洋经济强省的目标,10年后全面建成海洋经济强省。”这是浙江的强音。
“中国海洋科技能力在2050年达到世界先进国家水平,不仅为建设成海洋强国服务,而且为世界海洋资源的可持续利用和海洋的健康安全作出重要贡献。”这是中国的强音。
循着这声响。舟山,动了,沈家门渔港的轮船汽笛声,变得更具活力;浙江,动了,各项政策和资金,都向舟山伸去了橄榄枝;中国,动了,围绕着海洋科考,蛟龙号的深潜一次比一次有力,科考成果更为喜人。
日益成熟的海洋科技,正让我们从识海、懂海起步,朝着生态海洋、和谐共处的目标大踏步地前行。
中国科学院海洋领域战略研究组提出,40年后,中国要在西太平洋-东印度洋-青藏高原三角区海陆气相互作用和中国近海环流研究方面建立国际优势;要全面提升近海生态系统观测能力和深海大洋探测能力;要实现海洋生物技术和海洋资源开发利用技术的突破与创新;要实现海水淡化廉价产出的规模化生产……
这是万年的跨越,多少代先人的心血在此凝聚,只为这一刻的到来。这是60多年的提升,多少位致力于海洋科技的科学家们辛劳一生,只为让人与海洋互融互惠。
如果我们将这些目标逐步细分罗列后便会发现,科技最本质的含义,是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为美好。
人们能否因为新兴海洋生物医药,治愈顽症;能否因为“蓝色粮仓”的建设,获得更多的食物来源;能否因为海洋环境的治理,得到更为澄净的休憩空间;又能否因海洋能源的有效开发,攫取更多的绿色能源?
这些,才是科技对人类最为真诚的祝福。
而对于一个人均土地面积仅及世界人均1/3,人均耕地面积排在世界第67位的国家来说,能否将视野从960万平方公里扩展至354万平方公里的蓝色海洋国土上,正是科技所要帮我们敞开的海洋之门。
就在今天,我们分赴三路走访山东、广东和浙江,从三地的海洋科技应用中撷取过去与当下的发展片段,只为将那创意的火花于落日熔金下的碧波浪头处闪现,一同品鉴。
水手易老、海鸟会累、笛鸣渐远。是科技,打开了我们对海洋的所有倾诉。
海洋之梦,闪烁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