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余勤 通讯员 单正钊

　　核心提示：

　　超载超限，一律扣车30天！7月中旬起，杭州市对运输货车展开至今最为严厉的整治行动，扣留违法货运车辆1.7万余辆次，可超载车像幽灵一般依旧在路上奔跑，车主为何甘愿冒险?管理为何如此艰难？

　　顶着被罚风险，冒着生命危险，货车司机为何还在多拉快跑？

　　连日来，记者对大货车司机、车主、货运公司及交警等各个相关方面展开调查后发现，货车疯狂超载的背后，除去一部分人对生命和交通法规漠视之外，更根本的是，如今货运行业已形成“压价→超限超载→运力过剩→再压价”的恶性链条。

　　超载问题不治理，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但是“守法了，就亏钱了”，这是许多货车司机的无奈。

司机：只开车不管超载

　　老陶47岁，安徽安庆人，1992年领取驾驶证B证。

　　8月6日，因驾驶货车超载30%以上，他被西湖交警逮个正着。交警通过信息库查询发现，老陶已是“三进宫”，从今年1月至今，就有10次违法记录，不是超载，就是走禁行线。

　　老陶蹲在路边，和他一起的一个老乡也因超载被查扣。老陶说，在工地，土方老板还嫌超载得不够多，特意用铁铲把渣土摁实，又往上多装了1吨土，“谁想超载啊？一旦出现重大伤人事故，最倒霉的就是受害者和司机。可不超没办法，我们都是在赌运气！”

　　像老陶这样自己没有货车，靠帮车主开车“拉土方”谋生的打工者在杭州约有5万人，处于货运行业的最底层，他们大多来自安徽、江西和河南等地，一个月赚三四千元辛苦钱。

　　为了逃避检查，老陶只赶夜路，一是车少，二是交警少。针对货车司机昼伏夜行的特点，在一些治超点，交警也只好根据情况调整工作时间，晚上工作，白天休息。

　　“超载的事，我们说了不算。”老陶很无奈，他只负责把土方或钢材运到指定地点，至于一车装多少，车子走哪条路线，都是“工地说了算”。

　　“万一被交警查获了怎么办？”记者问。

　　“罚款由车老板交，拉货的都这规矩。”老陶扔掉嘴角的烟头，一整晚没睡觉了，他显得很疲惫，可不敢休息，“现在司机到处都是，你不愿意干马上就有人顶上。”

老板：不超载就要赔本

　　车老板为什么会主动替司机交罚款？超载之风为何越刮越烈？通过多方联系，记者找到一位河南信阳的“车老板”叶恩友。

　　两年前，叶恩友咬牙借了20多万元高利贷，买下一辆二手的“奥龙”自卸车，当起了“车老板”。可自从交警对超载货车进行严打后，他不仅赚不到钱，甚至还要赔钱。即便如此，在杭州货车老板中，善于钻营的叶恩友算是经营得不错的，据他所知，不少货车老板因为生意难做已在转手卖车。

　　“超载超限是违法的，可只有违法才能赚到钱。”当上“车老板”，叶恩友很快发现，大型的工程都是层层转包，经过大老板、二老板的两三次转手，直接给车主的利润空间已经很有限。如果按照核载量拉货，根本就赚不到钱。

　　叶恩友给记者算了一笔账，7月份，他这辆载重12.58吨的自卸车，总共拉了100多车“土方”，行程约2000公里，柴油费接近6000元。雇了一名司机，一个月的工钱4500元。因为超载，基本上一个月拉货下来，车子都会出点问题，最容易损坏的地方是钢板、轮轴和轮胎。小毛病还好解决，大毛病就麻烦了，车坏在路上后，只有打电话给修理厂，让他们开车带零件来救急，7月仅修理费就花了2000元。再加上一些数额不等的保险费、公司管理费，一个月跑下来最低成本得1万多元。

　　“由于车多货少，竞争激烈，我们只能压价提高竞争力。目前的市场行情，跑100多车的运费也就是1.5万元左右，要想不亏本，只能多拉快跑。”叶恩友说。

　　安徽人李萍和合伙人买下10多辆大货车跑运输。从土方老板手中接下生意后，她一边催着司机多拉几车，一边睁只眼闭只眼地“报销”司机的那些罚单。“交警罚款一次最多300元，低的也就100元，又不是天天会被抓到，只要超载得多，就能拿回被罚去的利润。”她毫不讳言，业内都是这心态，这些大货车就这样陷入了“不违法就不能赚钱”的怪圈。

　　“其实，谁想超载呢？”李萍说，眼下车主很无奈也很迷茫：一辆新车开不到5年就基本报废了，新买的轮胎几个月就不行了，买车的人能不心痛自己的车吗？但是，交通运管费、年检、保险费哪一样能少？油价还在不断攀升！我们怎么办？运费能涨上来吗？根本不可能！车子停下来吗？空一天折旧费就是500元钱。不超载是好，可不超载就没饭吃。

管理：治标同时更治本

　　超载不仅仅是整治，而且要根治才行。司机包括大部分车主把矛头直指乱象横生的货运市场。

　　相关法规规定，货运市场允许私营车主进入，但对于进入市场的要求十分严格，申请货运资格的个人或企业必须达到一定的货车数量和购车资金，并具有一系列的安全生产设备和措施。面对如此高的门槛，许多私营车主选择找企业挂靠，以最小的成本换取最大的利益。

　　货车车主希望通过货运企业获得从业资格，这是进入货运行业的第一道门槛，而货运企业由此获得更多的管理费，这种“互利”的合作便得以长久维系。

　　那么，在收取管理费之后，货运企业究竟有没有履行管理职责呢？对于货车疯狂超载，他们是否存在监管不力？

　　一位业内人士称，货车挂靠经营，已使货运市场的天平倒向利益一边。货运企业在收取巨额管理费同时，却在管理上缺位了。

　　叶恩友说，除了缴管理费时回企业，货车平时基本都在外面拉货。对于企业有哪些规章制度和处罚办法并不清楚，而企业组织安全学习大多走个形式，更不用说监管车辆和日常维护。

　　对管理缺位，一位货运企业老板却说自己很“无奈”：“我对旗下的货车没有所有权，难以有效约束货车车主的行为。”

　　杭州市交警支队负责人认为，要打破如今的恶性循环现象，实现良性发展，光靠交警一个部门远远不够。工程车的运输管理涉及多个部门，必须尽快让各部门真正协同作战，把“五个指头捏成一个拳头”，尤其要解决土方生意层层转包和大货车无序挂靠的源头性问题。

　　有关专家指出，货运企业作为其中的关键环节，自身必须加强对人、车的管理。作为相关部门也要加强监管，对屡屡发生违法行为的车辆，不光要扣分，还要罚款，通报相应运输单位，责令解约。对管理不善、违法现象严重的货运企业，也要加大处罚力度，甚至取消资格。

　　他们说，对屡屡超载的外地牌照货车，也应建立“黑名单”制度，增加其违法成本。否则，对于那些钻法律空子的人来说，终归还是“力道不够”。

　　■专家观点

　　山东交通学院汽车工程系主任、教授李祥贵：国内货车超载的现象极为普遍，几乎到了每车必超的地步。根本原因肯定是经济利益的驱使，整治货车超载，交通、公安、财政、物价等部门要建立联动工作机制，不能单一地以罚代治，要从降低运输成本入手，给予运输企业财政扶持，降低路桥费和补贴燃油费等，超载问题才能从根本上缓解。同时，政府尚未出台与新的交通安全法配套的汽车改装法规，汽车改装没有标准，这也是非法改装车难以斩草除根的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这样改动之后，很难从外观上进行辨别，但车辆的载重和运输能力会增加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