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竺大文　

　　二十多年前的万元户早已不稀奇，但这桩二十多年前的案件所创下的纪录迄今没被打破。赵碧琰遗留日本财产案仍是我国涉及金额最大、涉案时间最长的跨国民事案件。

　　日本战败前夕，原伪满洲国立法院院长赵欣伯以其妻赵碧琰的名义在东京购买了大量土地。战后，日本经济腾飞，这笔财产的价值急剧膨胀，蹿升为天文数字。一些国际财团、江洋大盗、冒险家极尽所能，妄图侵吞这笔巨产。中国政府费尽周折找到财产的真正主人，通过司法手段，成功追回这笔财产。

　　新近出版的《东京疑案》讲述了这个故事。作者冷风自述，她是在意外收到当事人后代的电话后，才开始挖掘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为此，她历时18个月，行走数千公里，研究了几百万字的史籍、档案、卷宗。

　　书分两部分，上部《女人·名字》，讲的是赵欣伯的情感纠葛，下部《跨国大案》，讲的是追讨的过程。但这本书采用的是纪实文学的方式，读者可能会迷惑，其中哪些情节是真实的，哪些情节是作者虚构的。而更关键的是，书中没有透露这笔巨大财富的最终下落。

　　为此，本报采访了赵欣伯的孙子赵昭明和当年的代理律师傅志人。

　　赵昭明说，他特别要感谢的是已经故去的国务院侨办主任廖承志。1963年的一天，廖承志亲自来到他家，告诉赵欣伯的遗孀耿维馥，希望她出具委托书，由日本华侨总会接手这些不动产的管理权。考虑到历史原因，这些财产的收益大部分将由国家支配，但是作为产权人，赵家肯定会分到相应的部分。

　　在这之后，赵昭明才逐渐知道家族史上一些细节。原来，赵欣伯的第一个妻子是个大他8岁的青楼女子，名叫王碧琰。她用自己的积蓄供赵欣伯读书并赴日留学，因此，赵欣伯对王碧琰又爱又敬。

　　可惜，夫妻赴日后，王碧琰因医疗事故，死于日本东京帝国大学医院。耿维馥是赵欣伯妹妹的同窗好友，一直就很倾慕赵欣伯。王碧琰去世后，她主动追求赵欣伯。赵欣伯接受了她的请求，但提出一个条件，婚后耿维馥必须改用其前妻的姓名，称赵王碧琰。耿维馥答应了。建国后，赵欣伯去世，耿维馥又改回了本名。而这一次，廖承志希望耿维馥把名字改回赵碧琰，因为财产的所有人姓名就是赵碧琰。

　　这在之后的官司里，成为了主要的问题，怎么证明这个赵碧琰就是东京地产所有人赵碧琰。

　　后来担任过北京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的傅志人律师是新中国的第一批律师之一。但文革期间，他被剥夺了律师身份。赵碧琰1976年去日本打第一次官司，他还在北京月坛公园当绿化工人。这次官司没有为赵碧琰赢回财产。

　　傅志人是在1980年开始作为赵碧琰的代理律师的。他在8个月里，跑遍北京、长春、大连、沈阳，收集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证明了耿维馥嫁给赵欣伯后更名为赵碧琰的事实，也证明了她是赵欣伯第二任妻子，而赵宗阳正是她与赵欣伯惟一的孩子。 

　　在东京法庭上，由于当时的两国关系，傅志人并不能出庭，但他设计了一个很好的辩护策略，寻找到了赵宗阳的童年伙伴等等，用赵宗阳的真实身份来反证赵碧琰的真实身份。

　　傅志人律师此后还担任过陈伯达的辩护律师。作为当时两个大案的见证人，他在电话那头语气平淡，觉得这只是一场正常的辩护。在胜诉的背后，也有着中国实力上升的因素。

　　按照司法部和财政部文件，律师费按第一笔收回财产的2%收取，但事实上，北京律师协会获得的是国务院侨办的10万元奖金。这笔钱对当时刚刚恢复的律师协会可谓雪中送炭。作为协会秘书长，傅志人把这钱交了新办公室的租金。而他本人的奖励是800元，他用来买了一台冰箱。晚年的傅志人住在一座老式楼房里，二室无厅，面积不大。他说倒是那台冰箱质量不错，现在还在用。

　　当年赵欣伯在东京究竟留下多少财产，由于地契早年失毁和二战末期的东京大轰炸，无人确切知晓。按日本《新潮周刊》1979年披露，这些地产相当于两万亿日元，而1981年中国新闻社通稿披露的数字为30亿元人民币。可以参照的是，据《浙江统计年鉴2000》，1980年浙江省财政收入约为31亿元人民币。

　　至于这些地产多年后又升值了多少，更是一个搞不清的疑团。

　　傅志人和赵家之后没有联系。当该书作者冷风找到他时，他还对巨额财产迄今仍然滞留海外倍感困惑。

　　对这个最为关键的问题，赵昭明解释说，政府和他家有协定，收回财产的20%发还给他家。由于直接将东京的财产拍卖再转回国内的话，要被收取大量的税。所以，他的祖母又把财产全部转赠给了一个当时在日本尚未成立注册的“中华文化教育财团”，而由政府在国内再给予补偿。

　　上个世纪90年代，他们家族逐渐收到了这笔钱。他祖母育有三男一女，他父亲是长子，大家基本平均分配。赵昭明说，父亲活到2001年，算是在晚年享到了一点福。

　　赵昭明特别提到，他家曾和画家范曾为邻，范曾写给他父亲四个字“依然故我”，如今就挂在赵昭明的办公室里，天天看着，天天念着。

　　他说，从赵欣伯购置土地，到赵碧琰身份确认，再到官司胜诉，期间经历了整整41年。不管对于他们这个家族还是国家，都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希望有一本续集，把这本书里尚未理清的谜团进一步的揭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