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90后”青春少女,是如何在找工作中被骗、被逼卖淫的?恶迹累累的涉恶团伙,又为何能形成“利益链”?很多受害少女明明有机会逃,为什么迟迟没有逃脱或报警,有的甚至还成为帮凶?……
温州瓯海警方最近破获的—起特大强迫少女卖淫案,给予了我们更多的警示与思考——
罪恶之链 如何斩断
亲帮亲、邻帮邻,原本可信赖的传统民间介绍工作方式,却成为了犯罪团伙作案的陷阱……
这是一家看上去很常见的足浴按摩店。
温州市瓯海区的龙霞路上,一家名为“欣鑫足浴按摩”的招牌依然高挂着,但店门紧闭。老板已经跑了,正在被警方追捕中。
“听说是因为这间店有人卖淫,是真的吗?外面还真看不出来。”附近一间商店的女店员好奇地对记者说。
“玄机就藏在这里面。”12月16日,在梧田派出所副所长金定忠的指引下从后门走进足浴店,他指着二楼一个小房间靠墙的一排壁柜说。壁柜的高度只有一米多点,柜面是与墙面一样的草绿色,打开柜门也没见什么特别。等金定忠推开其中一个柜门后壁,才露出了隐藏的“另一个世界”:里边有3个小房间,配套着独立的卫生间。
这个“暗门”,揭开的是一个特大涉黑恶犯罪团伙的真相:
11月29日晚,梧田派出所值班民警朱治接到一个少女的报警电话:“我被人拐骗了,快来救救我……”
从断断续续的惊慌描述中,朱治意识到这背后极有可能隐藏着一个犯罪团伙,立即向金定忠汇报,并迅速换上便衣开车将她接到派出所。
报警的少女,名叫路路(化名),刚过14周岁,来自广西南宁的一个农村。3个月前,她和同龄的一个同学珍珍,还有一个同样只有14岁的少女燕燕,被两个19岁的小伙子以介绍工作为名骗到温州后,被逼着卖淫。
“跟我们在一起的女孩还有很多。”根据路路反映的情况,瓯海区公安分局领导十分重视,局长邱溢鹏立即指派副局长刘建为负责人组成专案组。
为确保一网打尽,专案组叫路路先打电话稳住绰号“勇哥”的“老板”张小勇(化名):“老板,我太累了,想放松一下,玩两天就回来。”
经过两天的周密跟踪侦察,专案组摸清了这一团伙的基本情况和落脚点。12月1日上午,专案组叫路路给“勇哥”打电话说:“我玩够了,要回来了。”
“勇哥”对路路的突然失踪和回来有所防备,提出让她在一间便利店门口等,还带了10多个人去接。早有防备的专案组,将这一伙人当场全部抓获。随后,又将该团伙设在一个住宅区里的出租房窝点捣毁,抓获看守的“马仔”5人,解救出10名女孩。
至此,一个特大涉黑恶犯罪团伙终于浮出水面。警方目前已抓获涉案成员26名,刑拘13人,治安拘留3人,破获拐卖妇女案6起,组织、强迫、介绍容留卖淫案和诈骗案、抢劫抢夺案等共30多起……
分工严密、环环紧扣,犯罪团伙为受害少女们设下的“罪恶之链”隐蔽而又极富欺骗性……
那么,张小勇犯罪团伙又是如何顶风作案的?梧田派出所所长杨建华认为,隐蔽而又极富欺骗性的“罪恶之链”,是其中的关键。
第一链:以介绍工作为名的老乡诱骗。
张小勇犯罪团伙中,有两个专门负责到外地拐骗的成员施明和雷升。他们的借口,就是介绍到温州去当服务员,待遇很好,每月能轻松地赚到2000元。欺骗的对象,则都是老乡甚至朋友。
路路就是这样受骗的。今年8月,读初一的她和同学珍珍到南宁市区的一个溜冰场玩耍,与珍珍熟悉、绰号“老虎”的广西人雷升,一边陪她们玩,一边怂恿她们:“温州那个地方很富有,工作也很好找。我可以给你们介绍工作,做服务员,很轻松就能赚到一个月2000元的工资……”
第二链:软硬兼施的威逼利用。
2000元,对于出生于贫穷家庭的女孩来说,无疑是很有诱惑力的。但当路路这些年幼清纯的女孩,到了目的地后,才发现自己掉进了“魔窟”——
绰号“勇哥”的团伙首犯张小勇,掌握着整个团伙的经济命脉,所有收人均由他分配。他的“老婆”张某,专门负责做这些受骗少女的思想和后勤工作。—些长相凶恶的“马仔”,则充当打手,负责接送卖淫,对—些不听话的女孩实施暴力,直到她们屈服。
第三链:紧密勾结的“地下产业”。
对于这个犯罪团伙来说,出租房只是作为他们平时聚居的地方,卖淫场所大都放在洗浴按摩和发廊等场所。那些图谋不法暴利的洗浴按摩场所老板,则成为了他们的“最佳合作伙伴”。
就像“欣鑫足浴按摩中心”,不仅提供了十分隐秘的卖淫场所,还负责监视、管理“上班”时的卖淫少女,收入则与“勇哥”三七分成。3个月里,路路几乎每天都去卖淫。
至于那些得了性病或不听话的卖淫少女,团伙则专门有人联系倒卖到外地。与路路一起被骗的两个少女,就因此被卖到了苏州。
自我保护意识和美丑善恶辨识等能力的过度缺失,使这群“90后”受害少女很轻易地“被洗脑”……
在见路路之前,记者心中始终有一个疑团:虽说看守严密,这些被逼卖淫的少女,大都有机会逃脱或报警,为何迟迟没有付之行动?
等到面对路路时,记者却再也不忍有任何追问。
“其实有时我还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勇哥’。他对我还是蛮好的。”路路稚嫩的脸上,并没有开玩笑的表情。
“对你蛮好?”
“‘勇哥’平时给我们零用钱,我们穿的衣服、用的化妆品,还有手机,都是‘勇哥’他们买的。‘勇哥’还答应,到年底统一给我们年终奖……”
“你这么小就离开家,想家吗?”
“前段时间,我给爸爸发过一个短信,叫他不要担心,说我在温州很好。”路路羞涩地低下了头,“原来我觉得家里一点也不好,妈妈很早就不在了,爸爸喝醉酒后老是打我、骂我。不过,现在我想回家了,外面也不好。”
金定忠告诉记者,刚开始得知“你们的工作就是做小姐”时,路路她们有过抗拒。当其中态度最坚持的燕燕遭到一顿殴打后,她们只好被逼做起了皮肉生意。犯罪团伙还强迫她们写下保证书,扬言要是她们向公安告发,便对其亲人进行报复。
“对这些少女,犯罪团伙从行动上,更从心理上进行了‘洗脑’控制。”据办案人员介绍,只比路路大3岁、也是广西人的“勇哥老婆”张某,除生活上照顾这些少女,平时还不停地给她们灌输“反正都是挣钱,挣到钱就是一样的”、“钱是你们帮忙一起挣的,肯定有你们的份”等思想。
“见路路一直很听话,‘勇哥’就给她配了手机。报警那天,路路在‘工作’中途一个人跑了出去,因为‘勇哥’查问,她知道回去肯定会遭到毒打,最后在别人的劝导下,报了警。”
办案人员对记者说,这些少女的年龄都很小,基本上都不知道如何自我保护,缺少美丑善恶的辨识能力,更不要说是面对这样精心设置的骗局了。她们中间,惟一一个敢于逃脱的女孩“姗姗”,因为不肯卖淫,从楼上跳下,逃回老家,腿都受伤了,但她还是选择沉默。
更让人忧心的是,一些受害少女受到盅惑后,不仅卖淫,还成了张小勇犯罪团伙“放鸽子”犯罪的帮凶。苏州有一个河南人,专门接收该团伙“卖”过去的少女,再转手卖到各地的地下卖淫场所。“勇哥”给这些少女每人发—张银行卡,再往卡里打钱,作为逃回来的路费,“大多数少女都会回到这里”。
瓯海公安分局局长邱溢鹏不无痛心地说:“这个案子进一步表明,提升青少年女性的自我保护意识和能力,是一个家庭、学校、社会都必须始终重视和亟需加强的工作。”
国内有不少社会学家曾忧心地指出,“涉黄”案件的低龄化、组织化趋势,是必须引起足够警惕和重视的社会新问题。
张小勇犯罪团伙可以说就是典型之一:张小勇的“老婆”、负责拐骗的2个成员、大多数“马仔”和受害少女,都是“90后”。
组织化,除了分工严密外,还明显伴有涉恶因素。对受害少女施暴,是张小勇犯罪团伙的常事,而其成员杨阳,还是网上逃犯,曾参与抢劫抢夺案件12起。
这种新型犯罪团伙对受害少女自身及其家庭、对社会的危害,显而易见。而这一新问题,在国内很多地方,乃至我省的少数地方,都有不同程度地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