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在世俗中挣扎,屡屡地讨着生活的人,静心思想下来,总有一种摆脱喧嚣的意念。有些独特见解我行我素的人儿,更往往有恨不得栖身于山川田畴,荒寺古井处,去亲亲蜜蜜拥抱大自然,欲将平素那些庸碌无聊的宠辱得失排遣殆尽的冲动。
我恐怕没有这种境界。我也没有行万里路的时光。坐游神州也是不甘心,面对西湖,“一日湖边两度游,逍遥自在胜王侯”的悠哉也是达不到的。但本来就属于一杯两杯要醉,三步四步不会的角儿,又独爱西湖,“西子湖头有我师”,自不待言。而这一年来,我独步葛岭山,漫步初阳台,信步栖霞岭,散步金鼓洞,或在日出东方紫气东来时,或于冷月初上水银泻地日,坐看气象,放眼云天,突然觉得天与地的融洽,树和草的亲和,日及月的慈爱,泉过涧的有律。而且左右山路有鄂王坟、牛皋墓,说不上近邻英烈,偶来亭畔哭英雄。但也有豪气上来,正气涌胸。
有时早晨,赶早了,正达初阳台,适逢“晓日东升荡开云山碧湖”之时,一时间云蒸霞蔚,江山金装,叩醒了世界,翻开了新天,而置身于此,心胸蓦地开朗,在一顾一盼、一升一腾之中,不也拂开心头的冻结和阴冷,使那些莫名的烦扰,乱麻的纠葛化作轻烟一道?
有时傍晚,拾级漫步,石径羊肠爽竹林的美妙自不必说,逢着月亮时分,那带着象牙色的清辉独自挂在中天时就像美妙的音乐一样,激动人心又抚慰心灵。宇宙是这样的浩瀚,大地是这般无垠,月华四射,毫无纤尘。独行而思,整个世界就应该是这样坦荡光鲜,就应该是这样洁净高尚。此时,包括自己那颗多少沾附了世俗尘埃的心,好像已被银光水辉浸润而净化,隐隐感到胸襟中有一种甜甜的异样感觉。
独坐松云,指看流水,走进大自然,可思灵鬼灵山风马云车历历,可想一丘一壑玉阶凉夜凄凄。可从天地者有形之父母,进而暗忖父母者有形之天地。重重叠叠山,丁丁东东声,可使人遐思良多,高高下下树,弯弯曲曲路可让人品味不少。有什么比大自然更能使人感受到此种智慧的冷静的美?
莽莽雪山,郁郁丛林,大河长川,沧海红日,湖光水影,红枫黄栌,闲花细草,老树青藤……在大千世界的奇雄险峻与超凡脱俗之间,我们感到了自身的渺小。“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寄身好山河,终老大自然,我们是不可能有这种境遇的。但莽莽乾坤能得几时闲,置身苍苍大自然,那种“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的意味,我想还是愉悦的。大自然实是一本书,一所学校,即使你感受不到,但投入进去,练练身舒舒筋骨,也会给你不少实惠呢!迈向自然,拥抱山水,借助真山水的力量,可以一扫无名的烦躁与人为的作弄,荡涤胸中的尘埃与私欲的滋生。
崇山峻岭显世界之峥嵘,浅水累云见天机之有趣,一花一叶的写真,识物理之精微;一峰一树的写意,见天地之浑然。这种种感觉让人感到简约是美,扫除腻粉才呈风骨,脱去红衣方见本真。山高但不诡异,水清但不阴险,花繁但不俗艳,草嫩但不卑弱。这种自然的无边风月和极致风光,如同传统文化与美学中所推崇的宽容胸怀与中和韵致。让人荡涤尘埃,惟留精神。也如补药良药,阔我们的眼界,拓我们的心胸,消我们的块垒,注我们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