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廨,即官府、衙门。旧时做官的,为表明心迹、政愿、官风等,常在官廨题联,人们称之为官廨联。官廨联始于宋而盛于明清。至清代时,从中央到地方,各类官府衙门的大门、厅、堂以至城门、谯楼,无不悬挂。今日看来,这类对联自然是平庸陈旧、沽名钓誉的居多,但也不乏思想性高、艺术性强的佳作。它们大都出自清官名士之手,是官廨联中的精华。
林则徐任两广总督时,曾在厅堂上挂着自题的对联: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此联表达了作者的高尚情操和坚强意志。上、下联的末一字,蕴含了孟子“我善养吾之浩然正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的语意而使其更形象化。
明朝弘治年间,吏部尚书王恕在宅门上书写一联云:
仕于朝者,以馈遗及门为耻;
仕于外者,以苞苴入都为羞。
当时的官场,行贿受贿之风极盛。王恕取宋代真德秀奏疏中语,用作对联,引为官箴,多少起了激浊扬清的作用。
嘉靖时,江南布政司参议钱嶫也在宅门上撰写一联,并要求下属衙门都仿照张贴:
宽一分民受一分,见佑鬼神;
要一文不值一文,难欺吏卒。
意思是说,对百姓宽厚,必有鬼神保佑;向百姓勒诈,蒙蔽不了吏卒。这是一种出自良心的自慰自勉。但这位耿介正直的官员却为官场不容,任期未满,即遭罢黜。
到治安复杂地区为官作宰,尤需刚直不阿,体恤民情。
光绪十一年,宿松知县孙葆田调任合肥县令。当地黑恶势力有恃无恐,为所欲为。孙上任,便于堂上挂一嵌地名联,表明心迹:
合则留不合则去;
肥吾民不肥吾身。
他无所畏惧,秉公执法,得罪了不少权贵,没几年即被弹劾而丢官,“不合则去”了。离任时,百姓扶老携幼,夹道相送,并赠以旗伞,上书“爱民若子,嫉恶如仇”一联,是他从政的真实写照。
清代的武成漠,到无锡任县令。听说这里跑官买官的风气很盛,便在受任前一天的晚上,在县衙的仪门,贴出一副对联:
工堪比官,斧斤利刃,随手携来,因材而用;
医可喻政,硝磺猛剂,有时投下,看病如何。
这无异于在打招呼:做官好比工匠,斧头凿子等等工具要因材而用,用人也应因材使用,求官买官的南郭先生请免开尊口。为政好比行医,用药的轻重,政策的宽严,都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
清代的考场,可谓“乱糟糟一大戏场”。主考官姚颐曾在湖南使院自题一联:
才要真爱,名要略爱,总之己要自爱:
天不可欺,君不敢欺,实于心不忍欺。
姚出身寒士,深知考官不公的祸害之烈,因此他真心爱护人才,竭力抵制舞弊。
冀东滦州州衙大堂正门两旁,有一明朝对联:
平情以御众庶之情,勿作好,勿作恶;
自治而行节省之治,不伤财,不害民。
“不伤财”、“不害民”、“勿作恶”都好理解,可是为何说“勿作好”呢?原来“勿作好”并非说是不做好事,而是要当官的不做那种哗众取宠的“好事”,邀功请赏的“好事”。这种“作好”,即现在所说的“作秀”,一必伤财,二必害民,三必作恶。我看这“勿作好”三字正是全联的关键。
清代的江西浮梁因地位重要,经济发达,虽属县治,但级别却是五品,相当于现代的地市级。浮梁县衙旧址的不少对联至今依稀可辨。如大堂对联云:
理冤狱,关节不通,自是阎罗气象;
赈灾黎,慈悲无量,依然菩萨心肠。
治理冤狱要像阎王一样铁面无私,行贿说情打招呼通通行不通;而赈济有灾难的百姓,却要菩萨心肠,毫不吝啬。
三堂有副对联:
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
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告诫当官的要宠辱不惊,做了官要珍惜机遇,牢记责任,为民办事。如果因为正直而丢官,也是“丢官不丢人”。自己来自人民,又靠人民养活,千万不能做对不起人民的事。
清代桂林知府赵慎畛府上贴有“自勉联”:
为政不在多言,须息,息从省身克己而出;
当官务持大体,思事,事皆民生国计所关。
时隔一个世纪,仍可“古为今用”,盖因内含“顾全大局、转变作风、少说空话、多干实事”之真谛。
古代官廨联中的不少精品,让人刻骨铭心。其中既有官员的立身之本、清廉之风,也有用人之道、治县之法,对于今天的人民公仆,不无可资借鉴之处。尤其是那些警示官德、官风的对联,可否拿出来与自己作一比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