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听众都觉得易中天讲历史就像“说大书”。大书是什么?情节生动有趣,人物各具神韵,关键之处还不时地埋两个包袱——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吊足了听众的胃口。
虽然手里没有啪啪作响的“惊堂木”,也没有收放自如的纸折扇,但这丝毫不影响易中天的说者风范。他着一青灰立领外套,慢条斯理,又自信十足地侃侃而谈。引领着人们走入历史的深处,去认识一个个历史舞台上的风云人物。
不少观众就是通过中央电视台的《百家讲坛》,重新修订了对历史形成的“刻板印象”。原来历史也可以这样有趣:“听了易中天的讲课,才感到这些历史人物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也会犯错误和改正错误,好像离我们很近”。
因为忙于准备书稿和录制节目,易中天已放出话来,拒绝一切媒体采访。但在多方努力下,他终于答应谈谈自己眼中的历史。
记者:易老师是不是很早就对中国历史感兴趣?是不是特别欣赏《史记》?
易中天:是的。我是一个对历史感兴趣的人,而且很早就感兴趣,甚至产生过报考历史系的念头,但是后来放弃了。
记者:为什么?
易中天:因为我记数字的能力特别低。我记不住那些年代。
记者:历史给许多人的印象都是枯燥的,他们更爱从历史题材的电视剧中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印象。您觉得原因何在呢?
易中天:很多研究历史的人,把历史当作一具尸体,放在解剖台上。用解剖刀一点一点地切割,取出肾脏、心脏来研究,这也许是一种方法,而且很“科学”,但我不太喜欢。我甚至怀疑,自然科学的方法用于人文学科是否合适。
记者:你喜欢什么方式?
易中天:我喜欢看到人。我和学生也是这样讲:诗云“秦时明月汉时关”。不管是秦时的关,汉时的关、还是唐时的关、宋时的关,这些关都会变,但明月不变。明月就是永恒的人性。人性最可贵,人性最难解。我读历史也好,讲历史也好,可以总结成四句话:“以故事说人物,以人物说历史,以历史说文化,以文化说人性。”最后落实在人性上。
记者:这和你的文学背景有关吗?
易中天:应该是吧!其实文学是人学,史学也是人学。所以要想理解历史,必须参透人性。研究历史也好,讲述历史也好,都必须“以人为本”,以民族的文化心理为核心。这样的历史才是有意义的。为什么?它可以促使我们反省呀!在反省历史中反省社会,反省人生,反省我们自己,于是趣味中就有了智慧。
记者:这正是我读了您的《帝国的惆怅》一书后的感受。那时,还不知先生大名。只觉得写书人一反传统的历史大叙事,而是从人情世故的角度来抒写历史,殊为独特。项羽、刘邦、王安石、海瑞等人的兴衰成败似乎都离不开“性格决定命运”的影子。
易中天:性格很重要。情境也很重要。就像你今天做的这个采访,本来应该是泡两杯好茶,坐在西湖边,心情放松,从容不迫,娓娓道来。而不是打子弹一样地抢时间。心态与语境不对,人物的感觉也不对。我是学文学出身的。我觉得面对历史,首先要去感受它的血肉和肌理。还原历史,回到当时的历史情境中去。这样你才能获得历史的鲜活感和现场感,真正理解古人,理解历史穿透时空的活生生的力量。
记者:文学批评上有一句名言“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如果套用到史学上,这句话是否合适?
易中天:我看可以。因为史学和文学都是人学。再客观公正的史学家,也难免多多少少带上一点个人倾向。不过史学和文学又有很大的区别,它的“私人空间”要小得多,也忌讳以个人的好恶去看历史。所以,有一千个历史学家,不会有一千个曹操,但十个八个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