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张苗 陆欣

　　斗牛场内，泥水四溅，两头雄壮的黄牛犄角相抵，肌肉紧绷。我们身旁的解说员、金华人何建民正手持话筒口若悬河，用富有节奏、带着浓浓金华口音的普通话呐喊：“顶住，顶住！天地嘞，天地嘞！掌声在哪里？”

　　12月15日上午，金华市婺城区雅畈镇铜山村斗牛场中，看斗牛的群众已围了两圈。当天是农历十月廿六，是金华斗牛比赛的传统日子。现场观赛的不仅有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驱车赶来的城里人，还有浙江师范大学的中国学生和外国留学生。

　　“今天是我们今年的最后一次比赛，来了20头好牛。”何建民指着正在候场的斗牛对我们说。他特地围了一条红色围巾，格外醒目。我们作为何建民的助理，一起在斗牛场边“吹牛”，领略这项传统民俗的独特魅力。

　　点燃现场气氛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看斗牛，作为金华人，从小就见识过斗牛比赛，那时的我们只知道为两牛互相顶着脑袋角力而喝彩。而边看斗牛边听解说，还是很少。有了解说的帮助，我们逐渐看懂了斗牛的一些门道。

　　为了做好解说助理，我们提前做了功课，认真逛了斗牛文化馆，在金华市文化广电旅游局的官网上查阅与斗牛相关的资料。金华斗牛始于三国时期，已有将近两千年历史。2007年，金华斗牛被列入浙江省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但近年来，金华斗牛因表演比赛少、饲养费用大等原因，一度面临严峻挑战。如今正儿八经当斗牛解说员的只有一位，就是何建民。

　　何建民今年56岁，小时候家里养过斗牛，逢年过节，他父亲总会牵着牛到不同村子参加斗牛比赛，何建民是看着斗牛比赛长大的。

　　过去观赛的都是有斗牛传统的乡亲，个个都是行家，不需要人解说。何建民32岁那年，刚学过演讲主持技能就在村子的斗牛比赛中露了一手，村民反响热烈，在他父亲前夸道：“老何，你的大儿子口才真好。有了解说，现场气氛完全不一样了。”

　　从那时开始，何建民就对斗牛解说着了迷，即便工作忙，每逢传统斗牛日子，总会腾出时间到现场解说。

　　经过20多年的摸索，何建民找到了一些门道。比赛开始前，他告诉我们：“解说一定要能带动气氛，观众看不懂斗牛没关系，但一定要让大家被现场气氛感染，就会觉得不虚此行。”此外，口头表达能力、足够的专业知识以及现场反应能力，能让解说锦上添花。

　　今年9月，金华市斗牛协会正式成立，何建民任协会秘书长。今年10月2日的首届“牛王争霸赛”火热开赛，何建民的解说片段被现场观众发到社交平台上。看惯了斗牛比赛的金华人这才发现，经过解说的斗牛更精彩。

　　首届赛事圆满落幕后，金华斗牛活动进入常态化运营新阶段。12月15日的这场表演赛中，何建民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控制着三脚架上的手机镜头，他不仅为现场的观众解说斗牛，也在直播平台为网友解说。

　　解说战况有门道

　　要做好斗牛解说不容易，在前四场比赛里，我们作为解说助理特意关注何建民的解说特点。

　　首先，就是特别会调动气氛：“大家知道吗？金华斗牛起源于三国时期。”接着，他唱起了林俊杰的《曹操》：“东汉末年分三国……”引得观众一阵叫好；“斗牛有三不斗，个头悬殊不斗，天气寒冷不斗，观众不热情不斗！”一句调侃又引来一阵掌声。

　　其次，他爱给斗牛起外号，方便观众记忆：“接下来入场的是铜山村本地的牛，它叫‘铜山虎’。它的对手是来自金东区的‘金东虎’，‘金东虎’不要跑，‘铜山虎’来了，小心点！”

　　最重要的，是他能将斗牛知识融入解说中：在“光头强”和“熊大”四角相抵、四肢并力地比拼时，何建民开口了：“大家看，金华斗牛有四个诀窍，分别是顶、撞、挂、靠，‘光头强’和‘熊大’现在用的就是‘顶’，就看谁的力气大。用颈压上，这就是‘挂’。”

　　不光是解说，何建民还是整场比赛的指挥者。和斗牛同在泥泞场地中的，还有4位“拆牛手”，在斗牛过程中，当胜负已分或两牛僵持不下时，他们会上场将争斗的牛分开，确保牛和观众的安全。“拆牛手准备！”在看到‘熊大’渐渐不支时，何建民声音带着兴奋：“大家注意我们的拆牛手，他们的手特别稳，干脆利落。”说话间，在拆牛手的配合下，两头牛被引入安全地带，避免了受伤。

　　在战局激烈时，何建民的语速加快，普通话的解说穿插着金华话的感叹，不时引发全场的掌声、叹息声。

　　虽然是助理，但我们也要上场解说。轮到我们上场了，面对话筒，我们模仿何建民的风格，给新一轮的入场选手起名“锦马超”和“猛张飞”，在它俩还绕圈游走寻找战机时，我们介绍起了前一天搜集到的信息：“明清以来，金华斗牛都是黄牛，它们的角没有水牛那么长。”一旁的何建民点点头，补充道：“选择斗牛的标准，是头大、脖子短、弓高，尾巴不长不短。”

　　当两头赛牛互抵脑门、各自刨腿时，何建民忍不住喊话：“大家现在可以举起手机拍照。两头牛现在都四只脚同时发力，是拼内力的时候，拍照画面最好看，照片、视频别忘了发到朋友圈、微博、小红书、抖音，让更多人看到金华斗牛！”

　　在我们俩一来二往的讲解中，比赛现场气氛越发热烈，观众互动也活络起来。

　　探索文旅新路径

　　中午接近11时，最后两头牛的比拼结束，观众意犹未尽。“今天的比赛精不精彩？”我们试着挑起观众们最后的掌声，“如果觉得不精彩，我们这些解说员就爬下去给你们看。”何建民用一句玩笑话收尾，全场笑声雷动。

　　比起解说比赛，如今何建民更上心的是如何让更多人关注金华斗牛。他现在带着两位解说徒弟，一个是12岁的孩子，一位是23岁的小伙子，“今后的斗牛比赛会越来越多，他们也有更多实践的机会。”

　　浙江师范大学国际文化与社会发展学院副教授宣炳善则告诉我们，他正在帮助何建民申报“金华斗牛项目非遗代表性传承人（解说员）”，在他看来，斗牛解说是一个适应当下发展的新职业，“通过直播、社交媒体的宣传，越来越多的观众能看到金华斗牛，对不了解它的观众，解说员就特别重要。”

　　宣炳善说，非物质文化遗产在持续演变和动态发展，如今的斗牛不再局限于当地老百姓自娱自乐，而是一种传统文化体验，“这就需要解说员讲解斗牛的门道、历史演变等。”传统的斗牛非遗代表性传承人以往只有“牛主人”和“拆牛手”，而现在有了解说员这种适应文旅产业发展需要而兴起的新类型。

　　在何建民看来，金华斗牛如今赶上了好时机，今年4月10日，金华市发布2025年提消费激活力行动方案，聚焦商贸、文旅、体育、住建4个重点领域扩大内需、增量提质。其中“一头牛带火一座城”金华斗牛比赛被列入金华市文广旅游局的年度活动计划。

　　由此，金华市斗牛协会顺势成立，除了筹备比赛，协会还在策划浙师大留学生专场活动，让更多国际青年“邂逅”这项千年民俗。

　　何建民说，探索“非遗+文旅”等新路径，讲好金华斗牛的文化故事，推动传统民俗传播出海，是他与斗牛爱好者的共同目标，“只要还有人爱看斗牛，这门技艺就不会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