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徐贤飞 沈立

共享联盟·武义 蓝王燕

　　李明丽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明快灿烂。

　　按约定时间到她家时，门早已虚掩着。我们敲了下门，女儿艺艺闻声拉着妈妈跑了过来。母女俩一个说着“请进”，一个双手并用，摇摆着划过胸前，不停地重复着“请进”的动作，笑容很甜。

　　她们的家是一幢二层小楼，建于20世纪80年代，位于金华市武义县壶山街道齐心社区汪常巷。尽管地处县城中心地段，可这条背街小巷淹没在城市的高楼大厦里，很是冷清。直到最近，李明丽绘制的一组创意打卡墙绘，让它重新热闹了起来，成为小城新晋的网红打卡点。人们可以站这里跟墙合影，吹一个泡泡糖，背一个大草莓，喝一口“八二年的汽水”。

　　当人们得知墙绘师是小巷里的聋哑姑娘时，更为惊异，都想认识这位让城市变美的无声墙绘师。我们也因此走近了她。

　　有“声”的墙

　　采访李明丽，得用手机打字。加了微信后，我们就在她家沙发上面对面坐着，用手机聊着。

　　眼前的李明丽，一米六几的个头，不胖不瘦，扎着马尾，穿着黑色的T恤和被各种颜料染色的牛仔裤，乌黑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很有青春活力。随着话题的起伏，她的脸部表情随之变化，在开心、诧异、难过等之间切换，透着一股古灵精怪的劲儿。

　　话题就从那面吸引无数人打卡的墙开始说起。她告诉我们，这几面墙是妈妈董汝梅帮她“争取”来的。

　　2025年4月，武义县启动精品县城建设，为改善社区环境，位于县城中心地段的齐心社区，准备重修汪常巷的快递房。当社区书记徐新俊带着网格员，讨论快递房周边环境设计，想在墙上作画时，正好被站在家门口的董汝梅听到了。

　　“我女儿会画画，她画了十几年了。”董汝梅边说边带着徐新俊走进家里，家中随处可见李明丽的各类美术作品：浮雕墙绘的孔雀、水墨花鸟画、荷田墙绘、油墨山水画等。于是，徐新俊表示，可以让李明丽先试试。

　　他们从巷子入口的七个车库墙面入手。在李明丽的刷子下，一个长发卡通女孩就出现在了墙上。女孩头顶上戴着点缀着花朵的绿叶帽子，蝴蝶飞在她身边，侧面墙上还画了一对翅膀。人站在一个合适的角度，就像拥有了一对翅膀。

　　第一面墙刷爆小巷人家的朋友圈后，徐新俊就把20多面需要绘制的墙，都交给了李明丽，其中不少还是“命题作文”。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老杂货铺墙就是其中之一——这是为留存社区老居民回忆专门设计的。为了达到最佳效果，两人反复沟通细节，一起寻找老物件、复古元素。以往让她犯难的沟通，这次却成了乐事：徐新俊耐心地比划、打字，还时常鼓励她，这份信任让李明丽格外感动。她特地买了遮雨篷布，烈日、下雨都坚持作画。

　　她不会说话，但她画的墙能“互动”、会“说话”。墙面预留的空白处，人站进去比个姿势，就能与图案组成完整场景。

　　无声的她

　　与其说是李明丽选择了墙绘师这个职业，不如说是“墙绘”成全了李明丽。

　　李明丽1988年出生。一岁多时，还不开口说话，家人以为她说话迟，没在意。“直到有一天，我在背后叫她，她没有反应，我才怀疑女儿听不见。”董汝梅说，至于失聪的原因，她只能怀疑是女儿七八个月时一场高烧用药导致的。

　　一个无声的世界，并没有困住李明丽。

　　姐姐爱画画，她就跟着画画。在李明丽的书桌上，我们看到姐姐当年送给她的漫画书——1999年出版的《美少女战士》。二十来年过去了，这书已经被翻得散了页，书页上有她留下的青春的痕迹。

　　妈妈在服装厂打工，她从小就跟着。直到13岁，妈妈才把她“丢”进永康市特殊教育学校。

　　在那里，一节美术课成了她人生的转折点。美术老师看着她画的小乌龟，竖起了大拇指——那是她人生中第一个被郑重认可的瞬间。老师拉着她的手教调色，用手语比画“线条要像流水一样流畅”，放学后还把画室留给她练习，这份肯定，像一粒种子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她格外珍惜每一次提笔的机会。在学校组织的一次外出写生活动中，为了呈现最完美的画面，她花了12天反复打磨，最终，这幅作品为她赢得了这次写生比赛的一等奖，也让她更坚定了对绘画的追求。

　　姐姐给的画笔，妈妈给的独立，老师给的肯定，让她走得很稳当。

　　2010年9月，按照老师说的发挥绘画所长的建议，李明丽成了浙江省华强中等职业学校工艺美术专业的学生。这是她第一次系统性接触绘画领域，水粉的晕染、素描的线条、工笔画的细腻，像一扇扇门在她面前打开。她总“泡”在画室待到熄灯，反复练习各类绘画技巧，画板上的颜料结了块，就用指甲抠掉再画，衣服被颜料染得五颜六色，她也无心关注。三年后她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毕业，又经老师指点，参加了墙绘师培训。

　　专注的笔

　　刚踏入社会时，她四处碰壁：做淘宝美工，因创意设计经验不足和沟通障碍遭嫌弃；加入绘画工作室，遇到黑心老板拖欠工资、迟迟不让转正。但这个倔强的女孩没被打倒，靠着一股韧劲坚持下来，边做边学，画技反而越来越精。

　　既然其他路走不通，她就选择加入公司，当一名专业的墙绘师。这些公司分工明确，有人接单、有人绘画，她只需要承担绘画的部分，慢慢学习与人沟通。2023年，李明丽离婚后，女儿艺艺跟着她一起生活。

　　“这份工作与人交流不多，虽然画墙绘要在户外风吹雨淋，但只要能专心画画，我就很开心。”李明丽打字告诉我们。

　　因为上学的女儿需要陪伴，李明丽觉得自己不能老跑出去了。今年6月，她在武义注册成立了鹿丽文艺创作工作室。机缘巧合，妈妈又帮她接了社区里的墙画，让她在武义一炮而红。

　　后陈村里，就有她两幅代表作：一幅是孙悟空踩着筋斗云，手里的金箍棒竟是根电线杆，远远望去，孙悟空仿佛下一秒就会踩着筋斗云，挥动金箍棒降妖除魔。另一幅打卡墙，更是心思奇巧，路人抬手就能补全笔画，成了游客来打卡时的“必拍项”。

　　李明丽说，墙绘对她来说是份好工作，既满足她画画的爱好，又给了她好好生活的底气。虽然每回在高高的墙面前，站得腰酸背疼，手臂举得酸痛，但看到那么多人喜欢她的画，她很满足，很有成就感。

　　采访结束时，李明丽提着颜料桶和画笔，又要到巷子里画画了。跟我们挥手告别后，她转身翻出手机，打开设计图，在墙上一笔一笔画了起来，她全身心地投入其中，浑然不觉小巷人来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