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富阳，一江名鼍（ tuó）自西北往东南，蜿蜒流转，在渌渚镇汇入富春江，因此也叫渌渚江。

　　这是一条瑰丽之江。九曲环抱、澄净如练，两岸有十八面朝山、深浦潮生等奇景。渌渚在宋、明时期就有“绿渚”“渌川”之称，渌渚江也因其灵动的姿态，被当地叫做“鼍江”，护两岸风调雨顺。

　　这是一条诗意之江。数百年来，元人李恒、清人王义祖，分别在水边提笔写下“雨湿风轻花木稠，渌渚春尽碧于油”“渌水潺湲绕绿畴，鼍江旧事问渔舟”等佳句，描绘出这里的生态基底与风土人情。

　　这也是一条希望之江。近年来，富阳区渌渚镇以发展生态经济特别是循环经济为指引，在鼍江畔铺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绿色实践。随着一个个矿场被关停，一条条生态产业链相继建立，一个个美丽乡村再获新生，这里从烟尘飞扬的“老矿区”，转出动能丰沛的“绿循环”，化为惬意和美的新生活，“渌”力同心，“渚”动探寻，描画一幅人与自然和谐共生、通向绿色共富的幸福长卷。

点“荒”成“绿”

　　沿218省道进入富阳区渌渚镇，转莲新线东行，视野里突然撞见惊喜，山坳间，一片白墙黛瓦、高低有致的浙派民居村落扑面而来。

　　这便是阆坞村。2018年起，阆坞整村搬迁，新址坐落于如今的连坞区块，525户村民陆陆续续搬进了新家。尽管绿化工程尚未完全收尾，但阆坞已经成为富阳继文村、东梓关之后的第三代“网红村”，每天引来大批游客拍照打卡。

　　“以前，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山头。”阆坞村党委书记邵全民说起了村子搬来前的景象：这里曾是一处矿场，终日飞沙走石。后来矿场关闭，只剩下一声声叹息。

　　矿，是渌渚镇的重要资源。据测算，镇域范围内石灰石、青石、石英石等多种矿石总储量高达8亿吨。加之渌渚江是富春江唯一具备物流航运条件的支流，造就了沿岸“开山打石”的蓬勃发展局面。

　　根据《渌渚镇志》记载，这里有600余年开采矿石历史，尤其是上个世纪60年代以来，火药炸石取代了手工打石，再通过沿江多个货运码头将矿石送往全省各地。采矿业快速扩张的同时，也给环境带来了破坏——在全镇约83平方公里范围内，最多时有21个矿场，不仅烟尘弥漫，还在原本秀丽的山水间凿出了一个个“疮疤”。

　　“游客不见了，本地人能走的也都走了。”说起那时，72岁阆坞村村民汪祥明回忆道。

　　随着2005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提出，渌渚这个“老矿区”终于迎来转机。富阳区出台矿山整治方案，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对污染严重或存在重大安全隐患的矿山尽数关停，并开展密集动态监管，防止盗采盗挖行为；同时，对已关停矿山立项治理，启动山体复绿、水环境修复等行动，将绿色与美丽还给这一片山水。

　　在渌渚，延续十余年的“除疤”行动，给环境带来根本性转变。

　　在阆坞村设计、搬迁、建设的过程中，山体边坡治理工程同步进行，超过1.8万平方米的裸露山体，再次变得郁郁葱葱。据统计，近5年来，渌渚镇山体边坡治理面积累计超40万平方米。

　　被“治愈”的，不仅是山。曾经，渌渚江两岸小码头遍布、江水浑浊、扬尘漫天。而今，碧水倒映着蓝天，两岸郁郁葱葱。

　　曾经，全长10.74公里的218省道渌渚段飞沙走尘，过客们避之不及。而今，历经多次提升改造，道路两侧种上了整齐高大的梧桐树，每到秋天，这条路犹如披上了金黄色的衣装，美如童话世界，被誉为“梧桐孝道”。

　　渌渚镇还开全省之先河，实施生态环境报告制度，由政府主动向社会公开通报环境质量和生态改善情况，将保护绿水青山的基层责任层层落地生根。

　　一系列点“荒”成“绿”之举，真正惠及百姓民生。今年1月至5月，渌渚镇环境空气质量优良天数达118天，优良率80.8%，PM2.5平均浓度降至32.4微克/立方米，同比下降2.1%，区控以上窄溪上港断面Ⅲ类水质达标率稳定保持在100%。

点“绿”成“金”

　　“‘绿水青山’守住了，‘金山银山’的后半篇文章更加重要。”渌渚镇党委主要负责人说。以发展生态经济特别是循环经济为指引，2018年起，富阳区在渌渚镇建设循环经济产业园。破题的关键，正是“变废为宝”。

　　“一方面，循环经济能把生产生活所产生的垃圾处置干净，为经济社会发展解除后顾之忧，守好绿水青山；另一方面，依托国内已日趋成熟的资源再生技术，变垃圾为生产原料，不断做长做强产业链，点‘绿’成‘金’，走出一条镇域经济发展新模式，用鲜活的实践证明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位负责人说。

　　2019年，渌渚镇引进光大环境集团，高标准建成拥有日均1500吨处理能力的垃圾焚烧项目。走进厂区，笔者发现这里干净整洁，闻不到一点异味。在数字化管理平台的大屏上，跳动着烟气排放的各项数据。“我们采用七道烟气工艺，将排放指标与环保部门联网，大大优于国标、欧标。”公司相关负责人介绍。

　　垃圾的妥善处置还只是在守护绿水青山，并不是终章，它其实是循环经济产业的序曲，是金山银山的源头。垃圾成为了光大环境的原料，每年为地方带来过亿元的产值，为企业带来数千万的利润；在处置垃圾过程中产生的蒸汽、炉渣、飞灰和可燃气体等又成为下游企业的生产原料。截至目前，渌渚镇循环经济产业园已集聚规上企业9家。

　　紧挨着光大环境，厢式货车鱼贯驶进雅澜（杭州）智能洗涤科技有限公司。在这里的自动化洗涤线上，来自杭州数百家酒店的布草，经过漂洗、脱水、烘干、折叠等流程焕然一新。布草中的智慧芯片相当于“身份证”，精确引导它们各归其位。

　　洗涤布草所用的高温蒸汽，正是光大环境在垃圾焚烧时产生的。“如果自制蒸汽，花费约300元/吨；但从光大购买蒸汽，只需220元/吨。”雅澜公司相关负责人帮笔者算了一笔账：“仅此一项，就为我们一年节约近200万元成本。”

　　而在灰弘环保科技有限公司，巨大的槽罐内，存放着同样来自光大环境的飞灰，即垃圾焚烧过程脱硫脱硝后产生的废料属于“危废”。通过“深度水洗+水泥窑协同处置”等技术，不仅能从飞灰中提取出氯化钙、氯化钠、氯化钾等成分，还能把产生的脱氯飞灰运往水泥厂，作为水泥厂的原料，颠覆了过去飞灰只能填埋的“命运”，将“危废”转化为“资源”。

　　自2021年投产以来，灰弘公司接收到来自杭州富阳、余杭、临安等地垃圾焚烧厂的飞灰，处理量稳步提升。目前，日均处理量约为150吨。

　　在渌渚镇，“变废为宝”的实践无处不在。厨余垃圾同样被“吃干榨尽”，100%资源化。杭州滨和新能源有限公司每日处理450吨厨余垃圾，经提炼工业用油、发酵获得的沼气等工艺后，所剩残渣又被送入杭州滨富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在这里，8个恒温密封车间里饲养着数亿只黑水虻，它们的食物，正是滨和公司送来的厨余垃圾残渣。

　　“每20吨厨余垃圾残渣，就能出产近200公斤鲜虫和300公斤虫粪。”滨富公司负责人、95后创业者杨柱理表示，通过与浙江大学科研团队协作，一条生态科技转化链已经形成：鲜虫可作为高蛋白饲料，虫干加工成宠物食品，虫浆经酶解后可提高畜禽水产的免疫力和存活率，替代抗生素，守护老百姓的食品安全……“今年试运行下来，我们的产值可达500万元，明年新产线上马，这个数字还会翻番。”杨柱理信心十足。

　　今年1月至6月，园区实现工业总产值6.85亿元。未来，点“绿”成“金”的故事还将继续——产业园将依托港口码头、铁路交通、高温蒸汽、三千亩空间等优质资源要素，招引更多循环经济企业。

以绿色叩开高质量发展之门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在浙江大地上经历二十年的生动实践，对于社会发展的要求已从单纯保护生态环境，深化为高质量实现生态价值向经济价值的转化。杭州富阳区渌渚镇通过系统性措施修复自然生态环境，并以此为基础构建循环经济产业，有效突破传统发展路径的局限，实现了生态与经济协同发展的新局面。

　　回顾历史，渌渚镇从“靠山吃山”向现代绿色产业链的转型，亦是浙江许多乡镇发展轨迹的缩影——经济增长一度高度依赖粗放型高污染行业，虽然在特定时期为地方经济作出了支柱性贡献，但浑浊的江水、漫天飞舞的扬尘不仅使当地背上了沉重的生态负债，更成为当地群众心中抹不去的痛。

　　面对传统产业的发展瓶颈和群众对优美生态环境的期盼，渌渚镇的智慧在于并未止步于单纯的生态修复，而是以极大的魄力引入循环经济项目。通过延展垃圾处理焚烧过程产物的再利用，引入相关下游企业，建设了集固废处置、能源再生、技术研发、绿色制造于一体的区域资源循环枢纽。同时借助科技的力量，不断延长产业链条，深度挖掘水处理等产业潜力，逐步将“包袱”变成“动能”，将劣势转为优势。

　　这一实践突破了当前生态产业发展的路径限制。在传统模式中，生态产业集中在农文旅领域，停留于民宿、农家乐、观光采摘等浅层开发，业态单一、附加值低。部分旅游开发后的网红打卡地虽能引流一时，但因缺乏可持续运营模式，往往热得快、凉得也快。渌渚镇构建的循环经济产业链适应当地环境承载能力强的特征，避免了邻避效应的发生，并且对于建设用地指标和配套产业的需求较弱，是一条契合郊区乡镇产业发展升级的道路。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实践的成效，最终要体现为人民群众的获得感和幸福感。经过多年的实践，“渌渚模式”已被证明既助力了美丽乡村建设，实现了产业升级与人居改善的双赢，又推进了共同富裕，实现了政府善治与社会共享的双赢；既能为镇域经济发展带来新的动能，又能为大都市圈生产生活提供有效补充，为牵引城乡融合发展、缩小“三大差距”走出新路径，提供新案例。

　　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引导下，推动生态优势向经济优势的高质量转化，是渌渚镇探索共同富裕的坚实路径，亦是高质量发展理念科学内涵与时代价值的深刻诠释与有力彰显。我们也相信，在向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下一个二十年进发的新起点上，会有更多以循环经济产业链为核心的绿色发展模式诞生、拓展，成为浙江省高质量发展的新引擎。

　　浙江省社会科学院助理研究员 姜闻远

　　本版图片除署名外由渌渚镇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