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学刚开学不久，位于“中国湖笔之都”湖州市南浔区善琏镇的湖笔街就热闹起来，一辆辆大巴车载着全国各地的研学团，前来体验湖笔制作。

　　小镇善琏是湖笔的发源地和主要产地，几乎家家户户会制笔。湖笔街131号，双鹿湖笔工坊。1994年出生的工坊第四代传人杨文，打扮成“笔祖”——秦朝蒙恬大将军，正在给来自上海的50人研学团展示湖笔制作技艺。

　　湖笔，文房四宝之首，制笔的用料和工艺都非常严苛，从毛变成笔，需要128道工序。2006年，湖笔制作技艺被列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湖笔究竟是怎样制作的？我们走进双鹿湖笔工坊，当学徒体验一番。

　　冷水泡手，千万毛中拣一毫

　　双鹿湖笔工坊保留了前店后坊的格局。穿过正在营业的商铺，就来到生产作坊，如今这里也是湖笔制作技艺教学实训室。

　　“江南小镇笔工们世代供奉的‘笔祖’，为何是秦代铁血大将军蒙恬？”看到眼前杨文的打扮，我们好奇地发问。

　　杨文介绍，相传蒙恬在行军途中，用兔毛插入竹管尝试着写字，由此发明了毛笔。“蒙恬的夫人是善琏西堡人，夫妻俩把制笔技艺传授给村民，经多年演变，形成了择料、水盆、结头等8道大工序和128道小工序。为了纪念‘笔祖’蒙恬，每年农历九月十六，南浔区善琏镇一般都会举行蒙恬会。2009年，蒙恬会入选第三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我们要挑战的第一关是最具难度的水盆工序——湖笔制作的开端。

　　为了方便教学，杨文脱下了一身装扮，递给我们一把毛料和两个牛骨梳。当我们把手伸进水盆，不约而同缩了回来。当天的气温只有0℃左右，水很冷。“冷吧？做湖笔很辛苦，为了保持动物毛形态，只能用冷水。很多年轻人都不愿意做这行。”

　　我们一手拿着角梳，一手攥着脱过脂的毛料，学杨文的样子在水盆中像梳头发一样反复梳洗毛料。

　　眼看着原本杂乱的羊毛在杨文手中变得整齐，对着阳光一照，每根毛尖处还有一段半透明的锋颖。再看我们手中的羊毛，除了稍稍整齐点，其他变化不大。我们有点不耐烦了。

　　杨文说：“水盆工序包含20多道小工序，一个好的笔工一天只能完成两到三个质量上乘的笔头。由于要求极其精细，自古都是‘只传女不传男’，因此当地的水盆工基本都是女子，得尊称‘水盆娘娘’。”

　　按照杨文教的方法，我们继续用角梳反复梳洗，并剔除不好的毛料，一个半成品笔头就制作完成了。

　　浸在冷水里的手此时变得通红，但我们略有成就感。制笔业有句行话：“笔之所贵在于毫。”唐代诗人白居易就曾以“千万毛中拣一毫”和“毫虽轻，功甚重”来形容制笔技艺的精细和复杂。一支小小的湖笔，能在这片土地上深深扎根、声名远扬，背后凝聚了多少笔工的心血与智慧！

　　考验眼力，万毫之中挑一毛

　　接下去，进入择笔工序。我们“转战”到特制的红木桌前。“择笔，主要是对笔头的毛料进行最后一次修削，把没有锋颖、断头的毛用折笔刀一根根剔除。我们俗称‘万毫之中挑一毛’。”

　　我们左手拿一支半成品羊毫笔，右手拿起一把细弯月择笔刀。但面对眼前这个1万多根羊毫组成的散开笔头，我们无从下手:“哪种毛是不要的呢？”

　　“你看，这种像竹子一样一节一节的，就是竹节毛；这种叫芦花头，头上特别长，很细软；还有这种是无锋的。这三种都要挑掉。”杨文做起示范。

　　我们睁大眼睛，竹节毛、芦花头、无锋毛被顺利找出。我们将不要的毛按在择笔刀上一扯，都没能顺利扯出来——折断了一半，未能连根拔起。这使不上劲的感觉让我们有些气馁。

　　“你们别灰心，这道工序很重要。择笔是对半成品湖笔进行最后的检验和修整的环节，能让笔头达到‘尖、齐、圆、健’的品质要求，这也是湖笔与其他种类毛笔相比特有的一道工序。”杨文说，就这道工序，他学了整整三年。

　　接着，他先纠正我们的坐姿。我们这才发现，坐的凳子比普通的凳子高一些。“看我，凳子坐一个角，腿架起来，这样腰背直，长时间坐着才不会累。”

　　刚才可能是太紧张，我们都没注意坐姿，此时回过神都感觉腰酸背痛。

　　“知道你们为什么刚才使不上劲吗？”杨文说，择笔的手势技巧也很重要，就这几个挑削、择、抹等工序，他当初学习了三四个月。

　　杨文的教导让我们有点感觉了，我们互相打气，继续尝试——翻开笔头，一压一挑，一些不要的羊毛就被精准剔除。

　　当我们以为择笔工序完成了，杨文泼了一盆“冷水”。“一般来说，一支笔需要反复择笔三次，才能最终在笔尖留下一段透亮的锋颖，也就是我们行内叫的‘黑子’。”

　　这是杨文从他的师父——国家级湖笔制作技艺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邱昌明那里学来的。

　　面对压力，我们不由得加快了择笔的速度。半个小时后，我们手中的笔锋颖渐渐明显，透亮部分的下端界线基本分明而平齐。

　　湖笔之所以称为“湖颖”，就在于其对锋颖的讲究。锋尖如锥、齐如刀切、圆浑饱满、笔锋挺立。在蘸墨书写时，按下去笔毛散开而饱满、整齐，提起来笔锋收拢，仍是尖锥形。

　　杨文告诉我们，湖笔究竟好不好，用笔之人最有发言权。

　　比如明代谢在杭在《西吴枝乘》一书中称赞湖笔“毛颖之技甲天下”，这是对湖笔制作技艺最高的赞誉；晋代大书法家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以及颜真卿、杜牧、苏东坡等一大批名家都是湖笔的真爱粉；“日书万字”的赵孟頫对笔毫的选择更为严格，几百斤羊毛中才选出几两。在他影响下，湖笔的制作技艺不断改进，并且出现了冯应科、陆文宝等著名笔工，并率先提出“精工细作，量人定制”的理念。

　　小小湖笔，凭着自己优秀的品性，成了中国传统书写文化中的佼佼者。

　　不断创新，让更多人爱湖笔

　　好不容易完成了笔头的制作，我们又开始制作笔杆。

　　这几年，杨文根据用户需求，不断尝试改良湖笔。比如，传统的善琏湖笔笔杆上刻的是品名和厂家名号。但杨文制作笔杆可以刻诗词、画、祝福语等。

　　“我们就刻个简单的‘蛇年大吉’吧！”杨文说。

　　其实，笔杆上刻字并不容易。刻字工具分横刀和竖刀。“要先把横向的笔画刻完，再刻竖向的笔画。”杨文介绍。鉴于我们是第一次尝试，他特意给我们挑了粗笔杆。

　　我们颤颤巍巍地落下了第一刀，不出意外，要么深度刻不到位，要么就是笔画歪了。

　　“刻字有点、划、挺、撇、捺、踢、勾，和一般的书写笔画有点区别。除了横仍旧是从左往右刻，其他笔画都要反着刻，比如竖是从下往上刻，这样才能刻到位。”杨文一边调整我们的手势，一边讲解刻字的要领。

　　湖笔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瑰宝，但也一度面临进一步发展的难题。令杨文欣喜的是，近年来当地政府很重视，依托深厚的湖笔文化底蕴，积极推动研学旅游等相关产业发展。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回来了，各类别出心裁、可感可知的研学课程，为公众提供了更多深入了解湖笔文化的视角。

　　半个小时后，我们在刻好字的笔杆上抹上了石灰膏。尽管有些笔画歪歪扭扭、深浅不一，但我们爱不释手，因为这是独属于我们的文创产品，意义非凡。

　　过去一年里，有近4万名像我们一样的游客，在这里体验了湖笔制作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