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7日，位于金华市婺城区乾西乡的金华飞奔金属制品有限公司（下称“飞奔”），一批防松鼠喂鸟器的金属外壳正在装车。货物将被送到磐安县冷水镇，由浙江优尼家装饰科技有限公司（下称“优尼家”）装入“智能芯”后发往宁波舟山港，出口欧美。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飞奔与优尼家，都是国内生产喂鸟器的龙头企业，目标市场也都在欧美。两家却不搞“内卷式”竞争，而是打破隔阂，取长补短，共闯市场，今年双双实现亿元产值，成为一段佳话。

　　第一次，忐忑通话

　　飞奔创始人吕威，2007年退伍回家创业，成立公司生产金属烧烤网等产品。创办优尼家的陈威，2011年从互联网大厂辞职回乡创业，经营木制品加工厂。

　　一个属“金”，一个属“木”，两家原本生产领域不同的企业，因不约而同瞄准“鸟”产业，各自研发生产观鸟喂鸟装置，终于在2019年7月的一天，双方的命运产生了交集。

　　“合作了五六年的一位美国客户，想找金属材质喂鸟器。”陈威回忆道，优尼家主营木制鸟屋、昆虫屋和喂鸟器，他当即向客户推荐了飞奔。当时已跑进同条赛道的两家企业，在客户交往、外出参展中，相互知晓对方，但并没有建立直接联系。

　　优尼家所在的磐安冷水镇工业区，有吕威老乡在经办企业。陈威通过这一渠道，辗转打通了吕威的电话。同行介绍客户本就新鲜，还要带业务经理一起送客户到公司，接到电话的吕威心里打起了鼓：“优尼家是不是想来偷学产品技术？最好不要让他们进样品间。”

　　第一次通话，警惕的吕威态度有些冷淡，忐忑猜疑，但碍于老乡情面，没有当场拒绝。晚上8时多，陈威和客户赶到飞奔，陪着选样到夜里11时多。此后，经过持续沟通和样品改进检测，当年12月，客户给飞奔下单500万元。双方合作至今，订单量逐年上涨。

　　回忆起第一次交流，吕威笑着说，虽然和陈威互加了微信，客户也下了单，但还是有戒备心理。有时陈威发来信息，询问某款产品能不能做，他也常“已读不回”。

　　第一单，被动合作

　　2021年上半年，吕威再次收到陈威的询价：优尼家的一款面包喂鸟器，客户提出加装金属围栏。吕威仍然选择“沉默是金”。

　　吕威并非冷漠，都说同行相忌，经商多年，给同行配货，被对方刁难甚至找茬儿退货的故事，听过见过不少。当时飞奔的规模产值更大，带着点“傲气”，也不想给优尼家“打下手”。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吕威此后接到一位英国老客户的订单，生产一批小型金属格栅配件。等到交货时，客户才告诉吕威，把货发到优尼家。“我心里咯噔一下，怕这批货出问题。”

　　这次合作很“被动”，但两家企业设计精准、品质过硬，喂鸟器成品装配非常顺利，英国客户十分满意。不久后，在美国客户的供应商聚会上，吕威和陈威再次面对面。两人深入交流，吕威受邀到优尼家考察后，打开了心结。

　　陈威早有考量：金属制品和木制品，材质不同、技术工艺不同，上新生产线相当于“跨行”，代价大且前景未卜。国内生产喂鸟器的企业中，飞奔和优尼家已处在领先地位，即使双方彼此隔绝，客户也能自行找到对方，不如打破“小院高墙”，信息互通、优势互补、资源共享，共同开拓全球市场。

　　吕威参观完优尼家后，知道对方主攻营造鸟类生活空间，未来聚焦方向是“智能化、高附加值”，无意介入不同材质产品的竞争。木头更贴合自然，金属经久耐用可塑性强，两家公司虽从事同一大品类，但还是有差异的。琴瑟争鸣，不如琴瑟和鸣，牵手合作可以跑得更远。

　　“不搞内卷内耗，企业发展环境会更好。”吕威说，全社会都在弘扬企业家精神，尊重同行、合作共赢就是一种体现。

　　第一款，携手共研

　　互不设防，如今已是飞奔和优尼家的共识。

　　对市场拓展、产品研发这两大核心业务板块，两家企业互通有无、携手互济。

　　“明年1月，我们准备一起去美国，拜访几位客户。”陈威说，今年5月，两家企业一起参加美国拉斯维加斯国际五金制品及花园用品展览会。广交会上，两家企业展位相邻，内部展厅都摆放了对方产品。

　　介绍客户的同时，双方也互相提醒“避坑”。今年的广交会上，优尼家业务员接待了一名英国客户，样品确认完毕，采购意向很大。交流参展收获时，吕威作出风险提示：这位客户与飞奔合作多年，但近期经营出现问题，拖欠供应商货款已较长时间。重新评估后，优尼家没有接单。

　　智能化浪潮下，应客户需求，飞奔曾打算加装喂鸟器监测功能，提高产品附加值。2019年，优尼家就开始研发智能观鸟设备，加载实时监测、数据分析、防范偷吃等诸多功能，积累了丰富经验。陈威告诉吕威，很多客户觉得“智能”很简单，传统产品加个摄像头就行，事实上摄像头涉及隐私、安全、防水等问题，产品参数要求很高，而监测数据的后台开发、架构搭建、识别分析、日常运维等，投入成本也很高，涉足要审慎。

　　“听劝”的吕威，果断放弃自行研发，转而与优尼家合作。2022年起，两家企业的工程师组建微信群，实时交流、攻坚破难，设计第一款共研产品——智能防松鼠喂鸟器。飞奔授权发明专利、生产金属外壳，优尼家安装智能监测设备，今年6月，这款喂鸟器上市后，月均出单近5000套，成为两家共同培育的“大爆款”。

　　工程师们交流互访过程中，也给对方提出一些生产工艺的改进建议。

　　飞奔习惯采用电焊技术拼接，擅长木制品的优尼家工程师建议，一款喂鸟器可以尝试榫卯结构组装。飞奔研发后，花费数千元重新开模，改进部件卡口，原来需要电焊完成组装，此后手工就可以完成，生产效率提高30%以上，还节约了成本。

　　礼尚往来，飞奔分享金属防锈防腐的技艺工艺，用于改善优尼家的木制产品。2024年8月，2024中国轻工业联合会科学技术奖励受理项目公示，两家企业共同申报的“木材表面热处理防腐方法的研究与产业化”成功入选。

　　目前，飞奔和优尼家已合作开发15款蛋糕喂鸟器、智能喂鸟机架等产品。两家企业正在准备共同申报喂鸟器、鸟屋等产品国家标准，并联手进军园林、庭院智能化领域，开拓更大的海外市场。

　　了解了两家企业合作共赢的故事后，上海财经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马洪认为，飞奔与优尼家虽为同行，却能摒弃导致“收益努力比”下降的同质化过度竞争行为，基于产品材质与技术专长的互补性多方面展开合作，发挥比较优势，有效整合资源，提高了生产效率与产品附加值。这种合作模式，契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的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的精神，通过企业间的合作创新，推动行业整体技术进步与品牌建设，为其他企业突破“内卷”困境、构建良好的市场竞争生态，提供了很好的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