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闭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将“大力提振消费、提高投资效益，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摆在明年要抓好的9大重点任务之首。这一基调的确立，对全国包括浙江经济都有很强的导向意义。

　　产能过剩和需求不足是我国经济运行的一对长期矛盾。过去有一段时间，根据彼时的发展实际，政策总的方向是“化解产能过剩”；到2022年，我国明确经济发展面临“需求收缩、供给冲击、预期转弱”三重压力，提出要“把实施扩大内需战略同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有机结合起来”；到2023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提法是“必须坚持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着力扩大有效需求协同发力”，这都反映出主要矛盾的新变化。

　　内需不足，既是差距，也是潜力。扩大内需，既是应对外部冲击、稳定经济运行的有效途径，也是增强战略主动的长久之策。今年以来，世界局势增添新的变数，基于“外部环境变化带来的不利影响加深”这个规律性认识等，在今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明确财政政策要“更加积极”，货币政策十四年来首次转向“适度宽松”，并提出一系列新举措，如，提高财政赤字率，适时降准降息，实施提振消费专项行动，加力扩围实施“两新”政策，等等。可以看出，政策取向、措辞更加积极、更加明确、更加务实，所指向首先都是总需求不足这一突出问题。

　　对于提振国内总需求，有两条路径。一条是促消费，一条是扩投资。消费要钱，投资也要钱。钱从哪里来？这不仅是各方关切，也是政策落地的难点。本次会议给出了明确的方向。我总结为三句话：中央加力、投资牵引、改革兜底。

　　首先是中央加力。目前，地方政府收入占一般公共预算总收入约54%，而需要履行的支出责任占比约为86%。收支缺口的扩大将影响政策的一致性和稳定性。全球对比来看，我国财政赤字率处于较低水平，举债空间较大，通过提高财政赤字率，增加发行超长期特别国债，由中央举债支持地方，为地方发展减负担、增动能，这一化债“组合拳”今年已经启动，也是明年的一个重要方向。同时，会议还明确“增加地方自主财力”，这是调整央地关系的重要举措，预示着财税体制改革按照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建立权责清晰、财力协调、区域均衡的中央和地方财政关系”的要求，将在2025年得到加快深化。

　　其次是投资牵引。在三驾马车中，投资效果最显著，乘数效应也最大，通过政府投资拉动总需求是各国解决经济危机的通行做法。诚然，我国政府投资效益和精准度还有不小的提升空间，但在当前的特殊时点，消费边际倾向总体向下，出口面临不确定的关税冲击，没有投资量上的合理增长，就业和消费的稳定更无法谈起。从数据上看，经过近十年的结构改革，我国已经基本摆脱了过度依靠投资的增长模式，超过六成的GDP是由最终消费贡献的，投资的贡献率去年已经不到30%。而OECD（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国家，投资占GDP的比重普遍也在20%以上，日本甚至达到25%，和我国的差距已经不大。

　　会议通稿中有两句话值得关注，一句是“适度增加中央预算内投资”；另一句是“以政府投资有效带动社会投资”。前者描述的是央地角色的调整，中央主动作为；后者描述的是“两只手”的先后次序——政府投资主动发力。总结下来，明年政府投资特别是中央政府的投资力度会明显加大，“两重”项目、“两新”政策实施以及城市更新类项目将是明年的支持重点。我省城镇化率已达74%，相较中西部地区，一般的“铁公机”项目空间已经不大，但城市更新类项目仍有很大需求，另外，新基建、产业链补链强链、科技攻关等领域可以更好发力。为防止重复投资和效率偏低问题，今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还首次提出要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为规范地方政府和企业投资行为上了一层保险。

　　最后是改革兜底。扩大国内需求，除了要发挥投资的牵引作用外，最关键要靠居民消费的激活。而消费问题从来不是一个独立的存在，增加收入和降低负担二者缺一不可，且都需要改革才能实现。

　　在增加收入方面，会议提出要深化资本市场投融资综合改革，打通中长期资金入市卡点堵点，通过“稳住楼市股市”来增加居民的财产性收入。目前我国居民收入的四种来源中，工资性收入占比最高，达到56%，而来自房市、股市等的财产性收入占比仅8%。与之对比，有的发达国家的家庭财产性收入占比达到40%。近年我国房地产市场和资本市场深度调整，居民财产性收入有所缩水，居民存款持续攀高。引导银行、保险等长线资本进入资本市场，优化近150万亿元的住户存款余额，不仅对于稳定金融市场、创业市场有重大作用，对增加居民的财产性收入也大有裨益。

　　在降低负担方面，会议提出要推动中低收入群体增收减负，并明确三个提高：适当提高退休人员基本养老金、提高城乡居民基础养老金、提高城乡居民医保财政补助标准，这为提升消费能力、意愿和层级提供了保障。值得关注的是，近期个人养老金制度全面推开，这项制度在缴费、投资与领取环节进行了重大突破。比如，个人向个人养老金资金账户的缴费，按照12000元／年的限额标准，在综合所得或经营所得中据实扣除；对计入个人养老金资金账户的投资收益暂不征收个人所得税，等等。个人养老金制度是我国养老保险体系“第三支柱”的重要制度设计，通过将个人储蓄转化为长期投资，配合国家税收的让利政策，让居民退休后能够再多一份收入，从而改善居民的长期收入预期。

　　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绝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系统作战、久久为功。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要打好政策“组合拳”，并要求把经济政策和非经济性政策统一纳入宏观政策取向一致性评估。站在新时点，只有各项政策同频共振，才能做到居安思危，才能经受得住未来可能发生的风高浪急甚至惊涛骇浪的重大考验。

　　（明文彪，浙江清华长三角研究院新经济发展研究中心执行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