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说
当写尽世道人心
俞湘萍
从深耕十余年的“海飞谍战世界”转向崭新南方气息的“迷雾海”系列,海飞携新作《台风》完成了一次跨界。这次,他将文学视角延伸到罪案题材,融合岛屿神秘而繁华的质感,建构了一个独属江南作家的“南方悬疑”写作范本。
《台风》创作动机肇始于一场舟山海岛采风:海飞原是为了实地考究解放前后舟山的谍战与反特史,但岛屿上那些旧的屋子,新的过客,在地的与流转的之中,人性可以被无限放大,弥漫着小说家眼中的独特美丽。于是,舟山谍战小说被暂时放置,一个名为《台风》的罪案故事轮廓渐明,热忱又从容地发酵。
以舟山群岛为原型,故事发生在一座东海之滨虚构岛屿——岌岌岛。这是一个美丽丰饶的南方小岛,有着自己的缓慢节奏,也有传统南方乡土社会的诸多特质。小说里,海飞借由“台风”作为人生境遇的隐喻,撕开平静的生活表象,将华良、任素娥、谷来、杜国平等十余人的困顿往事,放进“人生不过就是,送走一场台风,再等待下一场台风”的命运纠葛中。
不同于罪案事实中的善恶黑白两极,《台风》里的人物呈现出一种人性的灰度。随着情节渐次展开,人物身份逐渐明朗。台风骤至的三天里,女骗子任素娥的身份被反复倒置,唯一不变的是她淡如风、烈如火的“活下去”的企图。她与人生失意的社区民警华良构成一组奇特的搭档,联手探案,而谜团深处埋伏的是人性的两难和不可尽解。每个人的心中都深藏秘密。
尤其是小说中精心设置的“讲故事”与“监控室探案”情节,凝结了各不相同的人心磨砺。人物的言行性格、命运演进被严丝合缝地收纳进间隔二十多年的三起欲望驱使的命案里,更与一座南方小岛的腐败与新生休戚与共。李代桃僵、浪子回头、因果轮回、沉冤昭雪……这些瞠目结舌的往事,也让人不禁想象:台风过后,这群人会如何面对自己的人生呢?
也因此,《台风》的品质并不只取决于悬疑故事,而是通过女骗子与警察的双线叙述不断深入,在看似波澜不惊的人事中,对普通人历经的“难捱”生活做了一种弥足珍贵的补充。生活最大的迷雾,其实是人性最深处的复杂性。它永远存在。
远离这个岛屿,重重的迷雾仍然一阵一阵的笼罩着南方县城的街巷与河流,无数的秘密像草木一样疯狂生长,演化成“迷雾海”系列小说。这里也可以一窥传统文学背景的作家在创作悬疑故事时的写作视角和企图,如日本悬疑名家宫部美雪在《火车》中所涉及的女性身份盗用,同样不在于对凶手犯罪细节的精描细画,而是试图以信用卡、贷款、房子等时代隐痛为底色。它们在不可回首的过去和前方未知的悬崖中,安静地诉说一个人性故事。
海飞在创作谈中所提到的“城市就像一座汪洋的海,我们生活在巨大的迷雾中”,呈现着人与城市隐秘同步的沧海桑田。这是他在“谍战之城”系列小说中的文学实践。如今,又在罪案悬疑推理这一全新气象里,传递出对人性的烛照。回望这一抹南方迷雾,或许无论是何种题材,最终都指向“好小说写尽世道人心”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