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数字世界可以被看见，眼下的杭州正是一片繁忙景象：各种数据通过光纤等“高速路网”进出流转，数据运算、交易、使用的“工厂、交易所、商场”等场所如雨后春笋冒出来，用于多元场景的模型、小程序、数据集、APP下了“生产线”又上“货架”，再进入千家万户……

　　这，就是杭州建设“中国数谷”的场景。

　　近日，国家数据局发布数字经济创新发展试验区建设案例，“中国数谷”入选。今年7月，杭州公布了建设“中国数谷”的首份顶层设计——《关于高标准建设“中国数谷”促进数据要素流通的实施意见》（以下简称《实施意见》）。《实施意见》吸取了杭州高新区（滨江）作为“中国数谷”试点示范“核心区”一年多来取得的多项成果，明确到2026年底“累计交易额突破100亿元”等多个目标，成为“中国数谷”从“0”到“1”的标志。

　　“中国数谷”到底是个什么“谷”？又是如何建起来的？将怎样影响现实世界？

搭建数字世界的基础设施

让“0”和“1”跑起来

　　“中国数谷”在哪里？

　　杭州市政府有关负责人给记者画了一张“示意图”：它以杭州高新区（滨江）为“核心区”，又在杭州各区县有布局，如临平有数据要素运营中心，临安将建立“碳数据加工中心”，萧山将建立“中国视谷·视觉数据产业园”，余杭将建立“低空数据”产业园区，桐庐将建立快递物流数据产业园区……

　　“‘中国数谷’，简单理解就是一个数据产业集聚区。‘数’是产业形态，‘谷’是发展环境、产业生态。”杭州市政府有关负责人介绍，杭州将构建“一核引领、全域联动、跨域共建”数据产业空间布局，有条件的区县因地制宜建设“中国数谷×基地”，最终形成“一区一园一主业”。

　　这一遍及整个设区市全域的空间布局，有别于如知名的“中国声谷”“中国光谷”等坐落于单一高新区的布局，背后离不开杭州全域数字经济的蓬勃发展，也承载着杭州抢抓国家重大机遇的雄心。

　　那是2022年12月，《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构建数据基础制度更好发挥数据要素作用的意见》对外公布。该意见指出，“支持浙江等地区和有条件的行业、企业先行先试”。

　　有“数字经济第一城”之称的杭州，自然一马当先。

　　仅过了2个月，滨江这一“核心区”就开始夯基立柱，其他区县也纷纷跟进。全国首个数据出境合规导引服务平台等一批试点项目落地杭州。2024年8月30日，《杭州市数据流通交易促进条例（草案）》提交审议，迈出数据交易立法重要一步。

　　“‘0’和‘1’能让计算机系统跑起来，靠的是芯片等硬件、二进制等规则；数据想要跑起来、数据产品想要成交，同样离不开制度供给、基础设施以及安全合规流通体系等的支撑。”多位从业者告诉记者。《实施意见》明确，“中国数谷”建设要“以制度、设施为基础”。

　　包括数据交易场所、数据发票、数联网和区块链跨链互认机制这“三数一链”在内，一批制度和设施在杭问世。

　　“交易所不仅提供平台，也参与制定并维护交易规则。” 杭州数据交易所董事长、总经理应琦介绍，数据产品交易一般分三步：交易前，数据治理和平台入驻，即数商企业带着已经清洗、处理后的数据产品进驻；交易中，要经过场景审核、产品登记、合规审查、交易撮合、资金结算、产品交付等6个步骤，每个环节都有相应制度规范；交易后是凭证发放，若有纠纷，交易所也会介入处理。

　　记者打开杭数所官网一探究竟。首页主要区域设有行业、区域、链主、特色四个专区，其中如行业专区，又细分工业制造、交通运输、现代农业等板块。点开工业制造板中的纺织印染专区，即可购买“数字印染排产协同系统”等产品。

　　据悉，杭数所自去年8月23日挂牌成立以来，市场反响热烈，目前累计挂牌1103个数据商品，较上年末增加148.42%，累计登记交易金额31.69亿元，较上年末增加70.01%。

　　7月18日，杭州数据要素运营中心（中国数谷·临平）正式启动。作为“中国数谷”基础设施之一，该中心与杭数所等交易场所形成类似“前店后厂”的合作模式。

　　“算力小镇基本形成了‘数算模用’产业生态体系，优势显著。”杭州临平大数据经营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邵悦初说，数据要素运营中心是省内目前唯一落地的、具备多元数据开发利用能力的可信操作空间。

　　何谓可信操作？邵悦初以X光片解读AI大模型的开发为例介绍，这需要医院等数源单位提供带医生诊断信息的X光片等数据；数据在清除病人敏感信息后进入该中心生产，即训练大模型；训练好的大模型，规定先让数源单位审查，通过后才给到购买使用单位。整个过程使用该中心研发的一套类似“盲盒碰盲盒”的技术，确保数据除在数源单位外不会存储于其他任何地方。

营造创新生态

变“0”和“1”为世间万象

　　采访中，多位业内人士谈及数据交易“场外热、场内冷”这“尴尬事儿”。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团队曾有报告显示，我国的场内数据流通交易占市场总规模不到一成。

　　诚然，场外交易灵活性强，交易时间更为宽松，手续费等成本更低。但对这个今年规模估计将超千亿元的巨大市场，场外交易中的不合规交易或数据泄露等风险隐患，更值得警惕。而场内交易的集中、透明、标准化、规范化等特征，在信息获取、规模效应以及降低交易双方时间成本等具备的优势，更有助于产业长期健康发展。

　　“‘中国数谷’已建了一套场内交易所需的规则和设施，现在还需营造良好的创新环境，以培育更多主体、推出更多产品，放大场内交易的示范效应，将‘0’和‘1’变成世间万象。”杭州市数据资源局相关负责人说。

　　一个名为“改革沙盒”的鼓励创新机制，今年4月在滨江正式启动。

　　“‘沙盒’是计算机领域一种经典的安全机制，指的是为运行中的程序提供的隔离环境。”滨江数商集团相关负责人介绍，滨江借鉴该机制，将全区设作一个“沙盒”，由区内公检法司等17家部门单位、新成立的合规委员会等机构，通过联席会议等集体决策，构建轻微免罚、首违免罚等容错免责机制，鼓励企业“入盒”开发产品。目前，已有21家企业在“试吃螃蟹”。

　　兵峰（浙江）数字科技公司即是其中之一。企业深耕数智农业领域多年，服务农田规模超3700万亩，业务分布30多个省市。“我们有农户、农业企业诸如有多少亩地、一年能产多少粮等数据，且是多年累积数据。不开发，就没啥价值；开发了，可以作为比如银行给农户授信贷款的高价值数据。”公司相关负责人说，“入盒”打消了企业怕相关法律和规则比较模糊而不愿流通、不敢流通的顾虑，据此开发的现代农业金融服务平台，即将上线。

　　《实施意见》提出，“中国数谷”到2026年要集聚数商700家以上。

　　“数商，既是数据‘搬运工’，也是数据价值‘挖掘者’，是场内交易生态链中非常重要的主体。”应琦介绍，杭数所已与454家数商合作，涵盖杭州、北京、上海等44市。

　　“第三方机构评估显示，浙江数商从能力、水平到积极性，普遍都较高。”滨江数商集团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

　　多地给予数商“真金白银”激励。《实施意见》提出，对数商通过数据交易场所进行首次登记挂牌数据产品和服务的，给予每家不超过 10 万元的专项奖励。滨江在7月发布《关于促进数据要素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实施意见（试行）》，分类培育“基石”“星火”“星海”三类数商，其中“基石数商”有机会获取最高一次性100万元奖励。

　　业内人士预计，杭州乃至浙江的数据交易马上会进入规模化、批量化、产业化发展。

　　近日，《杭州市公共数据开放工作实施细则》印发，进一步规范并促进该市公共数据的开放和开发利用。

　　“公共数据的开发利用，相当于给市场‘打个样’，让数商乃至一般企业、群众直观感受到数据要素的巨大价值。”邵悦初向记者展示了刚研发的产品“e律通”，它将律师在立案、查案时需要到派出所线下查询的公共数据，经授权开发，集中放到网上查询，免去了律师奔波之苦，也避免了有些派出所“一年要提供上万次查询服务”的繁累。

拓展数实融合新蓝海

实现新兴业态的从“0”到“1”

　　根据《实施意见》，“中国数谷”到2026年累计交易额要突破100亿元。

　　知名行企研究机构头豹等发布的报告显示，2026年，我国数据交易行业市场规模预计为2569亿元。参考2023年杭州数字经济规模占全国约1%，累计突破百亿元属于“跳一跳够得着”的目标，“中国数谷”需不断拓展数实融合等新蓝海。

　　近日，国家数据局发布了第二批“数据要素×”典型案例。德清莫干山智联未来科技有限公司牵头的《“以数补链”发展新质生产力 赋能车路云一体化产业能级提升》入选。这一案例源于去年12月杭数所撮合的一笔交易，数据供方即莫干山智联，需方为阿里云计算有限公司和上海卓宇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交付物就是自动驾驶仿真场景库的数据集。

　　“这笔交易一定程度上补充延伸了自动驾驶的产业链。”应琦介绍，利用该数据集，开发者和研究人员可以进行各种测试和验证，评估自动驾驶系统的性能和安全性，并能帮助开发和优化自动驾驶算法和行为模型，加速自动驾驶技术的发展和应用。

　　产业是数据的“源头活水”。“中国数谷”的“一区一园一主业”布局，大有文章。

　　“一区”是指一个县（市、区），“一园”是指一个优势产业园区，“一主业”是指这个优势产业园区结合所在行业领域。目前，杭州各区县正在深挖优势领域上下游全产业链、全要素数据资源，通过数据汇聚、加工、处理形成行业数据加工中心，赋能产业发展，也为企业提质增效减负。

　　临平区南部，多条高速、高架环绕处，有一个极具现代感的建筑群——中国算力小镇。小镇集聚了浙江算力、阿里云、中国联通等算力服务商，可调配资源超3000PFLOPS，其中智能算力达700PFLOPS（1PFLOPS为每秒运算1000万亿次）。

　　“区位上，临平离上海等数字经济活跃的城市很近；政策上，临平是公共数据授权运营等改革试点；产业生态上，我们有数据、有算力、有模型——创业者只要有想法，来了就行。”邵悦初自信地介绍杭州数据要素运营中心。

　　当然，“中国数谷”遇到的挑战还有很多。比如制度供给还需加强，特别是法律和规则层面对数据流通的具体要求还不够明确、合法与非法边界还不够清晰；定价机制尚未明确，是选成本定价还是收益定价或者其他方式？合规委员会等的力量还可再加强，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审计机构等也可纳入……这些问题，有的解决起来难度很大，有的正在解决中。

　　“中国数谷”的未来，更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