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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钱塘江

淡水青螺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爆炒螺蛳成了一道雅俗共赏的小菜,究其原因,无非是价廉物美。玲珑剔透的螺蛳,配上大葱、生姜、大蒜、辣椒、食用油、盐、料酒、生抽、白糖、味精等调料,可谓色、香、味俱全,加上一大口冰镇的啤酒,味蕾、肠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有了一大盘螺蛳,三五好友便可侃上几个时辰,这种效果是其他菜肴无法达到的。

  做菜之前要先将一个个螺蛳的尾部剪去,还得讲究点技巧,剪少了,气流通不过,吸不出肉;剪多了,压力不够同样吸不出。剪螺蛳就像数佛珠一样,很考验一个人的耐心,即便如此,人们还是乐此不疲。

  不知哪年开始,丫杈丘水库里多了螺蛳,壳比山坑里的稍薄,但肉更肥,爆炒后特别鲜甜。

  几年后,爆炒螺蛳的热度减退,这与淡水螺的生长环境有着极大的关系。青螺生活在淤泥里,砂石间,扮演着水底清洁工的角色,它们的体内和粗糙的外壳多寄生虫是不可避免的。这还是其次,随着工业化程度的加快,水体被污染,青螺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人们买螺蛳吃螺蛳时总要加上一句:你的螺蛳是哪里来的?此话纯属多余,哪个卖螺蛳的人会说自己是在污染的水里摸来的呢?

  山上的柴爿花红了又绿,绿了又红。丫杈丘水库的青螺不断繁殖,不断成为人们餐桌上的佳肴。

  有人承包了丫杈丘水库,养上了鱼,水还是绿莹莹的,也不影响灌溉。高山水库生长的鱼,吸引了不少钓鱼客。一边钓鱼,一边呼吸新鲜空气,这种休闲方式深受欢迎。钓鱼者只关注鱼肉的鲜美,从来不把青螺放在眼里,承包者不是本地人,他对青螺没有兴趣。

  水库里的青螺还是留给了村里人,留给了从小就在丫杈丘山田里摸田螺的人。

  看到高山水库养鱼效益不错,有人就在水库上方的山坡上建了一个养猪场,废水直接排入了水库。

  鱼养不成了。

  富营养化带来水体变化的剧本开始上演。水库边缘的水草出奇的绿,长得密不透风,水中的藻类植物开始疯狂繁殖,不久就遮盖了水面。蓝天的倒影消失了,白云的倒影也不见了。

  没人敢下水摸青螺了,水里还有没有青螺呢?

  离丫杈丘最近的那几丘梯田,从水库流下的水肥力太足,这些水稻不用施肥就长得如同青葱。可是到了秋天,水稻还是绿着,任凭秋风怎么催促,就是不肯变黄,稻穗上也是秕谷居多。对于庄稼来说,营养过多绝不是好事。

  ……

  养猪场终归是消亡了。

  有人在水库里投放了一些龙虾。第二年五六月间,钓龙虾者一天竟能钓上几十斤,让人不敢想象。在几次“竭泽而渔”之后,龙虾逐渐绝种了。

  水里的青螺又开始成了主角。

  后来,山村的居住者连年往外流,一些偏远的田地重新变成了山林,留守的村民开始在梯田里种植水果、油菜和花生等经济作物,水库渐渐失去了灌溉的功能,无人管理的避水坝被冲开了一道豁口,成了一口荒塘。

  荒芜的气息,在清浅的塘水里滋生,蔓延至塘边的荒草、山坡上的密林。下水摸青螺的人少了,物质的丰裕让人们不再热衷于过去的某些爱好与习惯。

  水库的坝顶和斜坡,以及边上的坡地,渐渐变成了桃林。

  春天,桃花吐艳,如同昔日的红花草。山上的柴爿花,被那些高大的乔木所遮掩,变得深居简出了。

  水库派不上用场了,那股清泉还是日夜不停地冒着,这是大自然的馈赠,怎能弃而不用呢?人们在泉眼上建起了一个自来水池,清泉就沿着水管流进了村里的家家户户。

  再也看不见青螺的影子,有人感叹:丫杈丘的青螺灭绝了。

  山泉保证不了用水的需求,村里从吊船岩下的山涧引来了一股清流,在村后建了一个大水池,用科学的方式进行消毒。

  丫杈丘的自来水池被弃用了。

  早些天,我看到有人用铁犁在长满荒草的塘底耕作,准备重新种稻子。泉眼旁积了一洼水,让人惊讶的是,水底竟然伏着几颗小小的青螺。

  几个月,或是一两年后,丫杈丘的水田里定然又是青螺的世界。


浙江日报 钱塘江 00003 淡水青螺 2024-09-08 浙江日报2024-09-0800006 2 2024年09月08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