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水路,打开万千世界
——“走读吴越”系列报道之二
本报记者 陈宁 实习生 牟书瑶
盛夏时节,西子湖畔难以抵挡游人的热情,天南海北的人们慕名而来,于山水之间捕捉杭州这座城市的独特韵味。我们跟随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原所长、二级研究员徐吉军,来到素有“西湖第一祠”之称的钱王祠。
一座梧桐掩映之中的庄严塑像前,恰好有家长给孩子讲述着“钱王射潮”的典故。不禁想问,今天的中国人,为什么还在一遍一遍回味这个古老的故事?
“读懂了‘水’,就能读懂这座千年古城。”徐吉军带我们来到距离钱王祠不远处的吴山,登高远眺。眼前,山水相依的杭州城开阔起来。在这幅自然画卷上,千年西子湖与“母亲河”钱塘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治水智慧
“吴越国的水利工程,至今还‘活着’。”徐吉军这样评价“钱王射潮”的现实意义。他翻开手中的《钱塘江通史》,将五代十国与“水”的故事娓娓道来——
钱塘江,曾是吴越国最重要的水系,但由于地势低洼,河水入海渠道不畅,这里一度成为当时我国海潮灾害最频繁、最严重的地区之一,给两岸百姓的生产生活带来严重困扰。为此,吴越国开启了轰轰烈烈的治水行动,我国古代重大水利建设工程之一的钱塘江捍海石塘由此拉开建设序幕。
“我们这片土地上,自古就有驯服自然的勇气与智慧。”徐吉军说,治理钱塘江水的决心,与大禹治水的精神一脉相承。“捍海石塘的影响仅次于长城和大运河。”他介绍,根据《海塘录》《咸淳临安志》等史料记载,钱镠动用20万军民建立了钱塘江边的捍海塘,从六和塔至艮山门,长达上百里。
徐吉军认为,吴越国治水的智慧,不止于“堵”,还在于“疏”。在修筑海塘的同时,钱镠将钱塘江与太湖水系、江南运河与浙东运河等重要水系进行疏通。“整个水系互联互通,让城市的自然生态达到一种平衡。”他说。
斗转星移,壮阔的钱塘江一直与杭州城相伴相生。今天,百里海塘早已沉积在人们的脚下,一座“钱王射潮”的青铜像令人遥想,千百年前,钱江潮水奔涌,钱王千箭齐发直射潮头,是何般光景?
城市脉搏
捍海、治洪、筑塘……浩荡汪洋终成沃壤平原,一座“腰鼓形”的城市雏形初现,奠定了杭州成为“东南第一州”的格局。
位于上城区九睦路109号的杭州海塘遗址博物馆仍然保留着这一段历史的踪迹。步入一层遗址厅,玻璃地面下,展示着一段海塘遗址的原貌,人们走过这十几米以竹笼、石头、巨木为材料修筑的“海塘”,感受先辈治理水患的决心。一旁的3D屏幕上,动态还原了古人修塘筑堤的画面,具象化地呈现跨越千年的治水智慧。
随后,我们来到二层的海塘文化厅,钱塘江与西湖成为展陈的主角。分布在杭州城内外的两处重要的风景名胜,对“水”的诠释各有千秋,而实际上,它们彼此紧紧相连,是隐形的水利“调节器”。
“治水的智慧,不仅在于治水本身,还在于发挥调节城市水系的重要作用。‘控江保湖’是钱镠的水利战略,为保证杭州城百姓生活和生产用水的安全,他又在钱塘江北岸的运河入江口修建龙山、浙江两闸。”徐吉军说。这一方闸口犹如历史的纽带,联通西湖与运河之间的水文脉络。
疏浚西湖,钱镠主张“百姓以西湖水为生,无水即无民”,他大兴西湖水利,集防洪与灌溉为一体,确保鱼米之乡旱涝保收。他为杭州百姓留住了一泓清水,也留下了“留得西湖翠浪翻”的佳话,西湖从咸水湖变为内陆淡水湖,成为真正的百姓之湖。直至北宋时,苏东坡治理西湖时仍延续了钱王设定的包括居民饮水、农田灌溉、航运在内的西湖七大功能。
一江一湖一运河的科学布局,有如城市的脉搏,由古及今,润泽一方百姓,让城与水和谐共生。
向海而兴
自捍海石塘修建始,钱塘江对于杭州的影响便已超越时代的局限。
“如今看来,钱镠捍卫的不仅是一方钱塘,更是通过这片汪洋将吴越国与大千世界相连。”徐吉军感慨道,治理了钱塘江水,吴越国真正成为向海而兴之国,是浙江走入海洋时代的起点。
一条通往世界的水路就此打开,《册府元龟》与《宋会要辑稿》等书中记录了吴越国海上贸易的繁盛景象,丝织品、茶叶、瓷器与书籍等,泛舟钱江,扬帆起航。海外的香料、马匹、药材、砂金、木材、火油(即石油)等也不远万里,来到杭城。
眼前,满载货物的轮渡顺着水流缓缓进入城市,联通两岸的大桥上车辆疾驰。大莲花旁,静候的钓鱼者与散步的行人在夕阳之下悠闲自在……水,孕育“钱塘自古繁华”,这般活力与蓬勃生气,也将涌向更远的未来。
“吴越国的水利工程,值得铭记,更值得代代传递。”杭州市园林文物局文物保护与考古处处长郎旭峰说,不久后,吴越国海塘的考古报告就将面世,“我相信,关于吴越国与水的故事,对今天乃至于今后的人们,都有深刻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