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抓操纵带，在6米高的斜坡上一阵小跑，忽地就从青青草地腾空，10秒后，踉跄降落……

　　这是我的第18次滑翔伞起飞与降落动作。

　　此刻，下午3时15分，宁海县胡陈乡永和天空飞行公园里，微风正好。

　　“起降100次，才能真正试飞云霄！”我拖着微颤的双腿，背着硕大的滑翔伞装备，再次爬上6米高的斜坡顶，耳边“盘旋”着教练永和天空飞行公园双人滑翔伞带飞员程建洪的话。

　　近几年低空旅游乘风而起，催生了新职业——双人滑翔伞带飞员。作为其中一员，程建洪的日常就是用滑翔伞带着游客御风飞翔，可一听我要上手体验他的工作，这位平常和和气气的90后秒变严师。

　　把伞变成自己的翅膀

　　“在天上飞是怎样的感觉？有失重感吗？”“我站在5层楼往下看都要心里发毛，能飞吗？”……学飞之前，对新鲜事物的未知带来了满心的兴奋、渴望，可我明显能感觉到紧张和不安占据上风。

　　“认识一下你的‘翅膀’，跟它‘熟’了，就不会惧怕它了！”程建洪似乎看穿了我。

　　我从一只鼓鼓囊囊、五六十厘米高的“背包”里取出滑翔伞，在草坪上平铺开来。它似乎就是很多五颜六色的绳子连起来的一块“布”，实在看不出门道。

　　“这块‘布’要形成翼型，才能完成飞行，这就需要正确运用起伞姿势，让它自然充气。无动力滑翔伞上天不用螺旋桨，全靠风……”程建洪开启现场教学，从每个构件的组成、材质、使用，讲到升力如何产生等，事无巨细到让我怀疑自己不是来学飞的，而是来学滑翔伞制造的。

　　我努力跟上节奏，用心区分每根绳子是干什么用的。理论的疯狂“输入”，让我慢慢找到了对“翅膀”的信任感，有点跃跃欲试。

　　可没想到，第一个实操训练竟是铺伞。我仔细地将伞平铺成月牙形，这样在起伞时，中间的气室口就会优先充上气，更易稳住刚起飞的伞。就这个在我看来再简单不过的步骤，程建洪来回检查了两遍，还一个劲地强调很重要：“风向、人和伞三个点必须在一条线上！”

　　铺好伞后，重10公斤左右的滑翔伞装备就正式“挂”上身。我深吸一口气，迎风奋力一冲，但身后有股力量反向拉我，博弈间，滑翔伞“昂”上头顶，脚下也瞬间轻快了不少！

　　“挺简单的嘛！”我心里正暗自洋洋得意，却被挂在肩侧的对讲机传来的指令吓得一激灵。“右边塌了，快拉左侧操纵带！”刹那间，滑翔伞已不受控制地倾倒在地。

　　我的第一次地面控伞训练失败了。

　　“再来！每个动作都要滚瓜烂熟！伞要练到变成自己的翅膀，操控自如！”程建洪回忆自己最初学飞时，光地面控伞训练就整整练了两个多月，现在他能“顶”着伞，稳稳地在平地上走2小时。

　　程建洪告诉我，如今双人滑翔伞体验飞行成为了非常时尚的一种休闲航空体育运动，光浙江就有20多个滑翔伞场地。人们喜欢来感受滑翔伞飞行的魅力与乐趣。从体验人群来看，近年来女性体验者人数直线上升，尤其带孩子来体验飞行的越来越多，想让孩子们在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去欣赏这个世界。而双人滑翔伞的爆火，也让带飞员成为炙手可热的职业，旺季时每天可带飞10余位游客，月收入最高可超过2万元，这也吸引了越来越多年轻人加入。

　　加速，跑、跑、跑

　　20米，成功！

　　我没想到，实现“‘顶’着伞在地面上移动20米”的小目标，就花了我两天时间。

　　学习任何运动项目的基础方法论都是相通的：入门简单，但当你想再进一步的时候，就需要反反复复练习同一个动作。滑翔伞是一项非常专业的休闲运动，目前全国持证滑翔伞飞行员还不到2万人，培训可以用“严苛”来形容，我的训练也一项接着一项。

　　这会儿，我爬上一个斜坡，准备解锁新技能——起飞与降落。

　　眼前，斜坡不高，目测只有6米左右，这高度其实不到正式起飞高度的十分之一，但每一项操作步骤都和实战无异。

　　站在坡顶，我才发现斜坡似乎很小，需要在几步之内就完成起飞和降落，我瞬间有些胆怯了。“风向好的话，离地约一两米的路程就需要拉刹车，准备降落。”程建洪细致地帮我规划“航线”，每次他带飞游客前，无论当天线路熟悉与否，都要再做一遍“线路图”，一丝不苟。

　　“双脚前后呈弓箭步，双臂自然弯曲，上体前倾压低重心，双手握住左右操纵带，不能松开，目视正前方……”我心里默念要点，往山下冲去，耳边传来程建洪不断的喊话：“加速，跑、跑、跑！”

　　没跑几步，身后的伞就“嗖嗖”撑开了，速度快得让我下意识地收慢脚步。可正是这一犹豫，头顶的伞直接“跑”到前头，几乎将我拖着腾空而起，脚一离地，紧张感愈强。

　　“脚保持奔跑的姿态，做好随时二次接地的准备，拉刹车……”程建洪的指令一个个追来，我手忙脚乱地试着跟上节奏。幸好坡度不大，也就十秒后，脚又重重落回了地面，踉踉跄跄中，我完成了首次降落。

　　“看吧，没摔倒！”相比这两天我看到的学员们各种“趴倒”式降落，我还颇有些得意。可程建洪一盆“冷水”浇了过来：“在正确的操控下，起飞和降落的感受应该如同上下电梯一样轻松、轻柔。”

　　“只有做到驾轻就熟，才能顺利、安全带飞游客。”程建洪说，他了解到的年纪最大的飞行体验者是一位93岁的老奶奶，她飞了两次，还希望可以在100岁时再次挑战。

　　双人滑翔伞带飞员带飞的多是“小白”游客，往往会遇到各种突发状况，这就需要带飞员有足够的经验应对。我开始慢慢理解程建洪这个带飞六七年、每年要带飞1000多人的“老手”，一有空便加入基础训练，好似“新人”一般。

　　我找到气流了！

　　站在520米高的起飞平台上，等风来，我的内心为即将到来的首飞而澎湃。

　　闭上眼睛，我试着用脸上的皮肤去感受风的强度和风向，若背风，脸会闷热，迎风，则脸上阵阵凉意。“东南风，适合起飞！”我又抓了把草往天空扔，看它飘落的方向，再次验证自己的判断。

　　滑翔伞是一项与地理气候密切相关的运动，简单来说是风的运动，靠风来操纵。判断风的能力，是滑翔伞带飞员一种非常重要的能力。

　　这次首飞，程建洪既作为我的教练，也充当我带飞的“模拟顾客”，装备也由练飞时的单人滑翔伞换成了双人滑翔伞。

　　从“小白”到双人伞飞行员，可以划分为单人伞学习阶段和双人伞学习阶段，想要从单人伞跨越到双人伞，至少需要有500次的单人飞行次数，像程建洪就整整花了两年时间，才考到双人滑翔伞飞行员证。

　　程建洪和我，一前一后站着，准备助跑。可眼前，与我训练的小山坡截然不同的是，起飞场下就是陡坡，看得我心里有些发虚。“跑的时候别犹豫，拼命跑！”程建洪反复叮嘱。

　　万事俱备，“东风”一起，我们便一同冲了出去，只跑四五米便被风托举了起来，瞬间失重，我紧张到近乎五感消失。十几秒后，我才慢慢找回感觉，看见地面慢慢缩小，山川大地，尽收眼底，也听到清风掠过耳际……

　　“在静风状态下，A级（初级）伞最慢时速约23公里，D级（高级）伞最快时速约60公里，也就是说：滑翔伞运动是在温暖的阳光里、在和煦的风中飞行的一种飘浮游戏……”学过的知识开始一股脑涌现，程建洪把操纵带交到我手上，我也很自然地接过来，想要感受风与伞的交互。

　　“现在风速稳定，我试试沿着山脉找动力气流。”我操控着手中的刹车、组带和身体配合，一拉一扭，调整着伞翼的平衡。

　　突然，我感受到伞翼轻微的扰动，“我找到气流了！”我不禁叫出声。随之而来的是盘旋上升。

　　有时候，气流能带着我们升至数千米，有时候又能给我们制造出大麻烦。玩滑翔伞好比开车，带飞员也要考“驾照”才能上岗，也像车在路上要遵守交通规则一样，滑翔伞在空中的规则就是空气动力学。

　　一路上，我飞过高山，飞过平原，我最熟悉的土地却给了我丰富的触感，时而阵风拂面，时而云淡风轻，甚至每飞行十几米都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因为小气候无处不在，任何地面障碍物都会对风产生影响，比如群山环绕的四川盆地，相对于其他地区，风力会偏小，而海边大风天居多，这都会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飞行体验。

　　“因为滑翔伞，我学会了平衡，学会了等风，学会了战胜恐惧，学会了亲近大自然，更学会了热爱生命。”这一刻，我爱上了风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