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有帘
何愿斌
雨季到了,每天出门前不得不看看天气预报,以免被突然光临的雨水淋了个落汤鸡。尽管这样,还会有漏网之雨,让人体验一番淋雨的尴尬。有时,会有陌生人撑过伞来,两人踏着地砖上的雨水,同行到公交站台,交流几句夏雨的烦扰。
坐在车里,玻璃窗涂了一层雨雾,看不清外面的街道和行人,只能看着一排排雨滴像降落伞兵落到玻璃上,然后随风滑行。小雨滴一路和更多的雨水拥抱,汇聚成大雨滴,雨滴越来越重,速度越来越快,坠向铁皮处,看不见了。更多的“伞兵”继续降落,前赴后继,直到我看得眼睛疲惫,将窗户上的雨雾擦去,仔细辨识雨帘外的世界。雨中画面成了电影里的慢镜头,步行的人们头戴一顶蘑菇伞。
我想起儿时的芒种节令,母亲趁着一场大雨去剪红薯苗。母亲穿着雨衣,我打着雨伞,雨水顺着伞沿垂落,串成珠子,不远处的山洼腾起云烟,看不真切。母亲手里的剪刀“咔嚓”响个不停,像是和大雨比赛。如今,乡村的扦插时光一如既往,而我却很久没有看到伫立田野时的一场雨了。
六月初,我专程探访一道垂帘瀑布。雨水沿着岩洞的壁顶凭天降落,一道道雨线晶莹剔透,玉珠溅落岩石时,噼啪作响。隔着雨帘,溪涧对面的古树、山峦隐隐约约,如同水墨画卷。有人在雨帘后拍照,衣袂飘飘如蝴蝶,此时的照片只能是印象派了。
舟中雨可遇不可求。一日于新安江登画舫,晴空忽而飘来一片云,云天倏忽洒下一阵雨,如同天女散花,又似钟馗倒豆。雨棚叮叮叮叮,舟侧左右迅速拉起白色垂帘,远山和村落不见了,只有近处的荷叶硕大的玉盘接住雨水,收拢成珠,珠圆玉润,倾泻后再复圆。雨散,湖山云蒸似仙境。导游啧啧称奇,说我们大家是中了头彩。舟中人原本沮丧着,听这么一说,忽然抖擞精神,由“落汤鸡”灿亮成“金凤凰”。
最有诗意的雨帘在哪里呢?于我而言,是在古村落。漫步一处千年茶庄,骤雨奔突,我赶紧躲到廊桥下,家家木屋檐头瞬间化作悬河,雨脚白亮亮,深宅昏暗暗。我转到天井旁,见天空裁剪成四角,雨水汇成方形柱子,正所谓“四水归堂”。我在雨帘下闻嗅岁月深邃处的气息,湿淋淋,裹挟着珍珠般的光芒。
且行且珍惜,在夏天,神奇的雨水会不时抛下帘幕,给我们一些期待之外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