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菖蒲
曹文远
端午节到了,许多人家都会在门口插上艾草和菖蒲,用以辟邪,保佑平安。这两种植物在乡村都很常见,艾草被誉为“百草之王”,而菖蒲是中国古代重要的香料之一。
菖蒲,多生长在水边,蓬勃、碧绿、油亮、挺拔,像一柄柄青铜长剑,“蒲中最为昌盛”故名曰“菖蒲”,天生具有“斩妖除魔”的功能。明代解缙有诗为证:“三尺青青古太阿,舞风斩碎一川波。长桥有影蛟龙惧,流水无声昼夜磨。”太阿,是春秋时期的一把名剑,由欧冶子和干将两位铸剑大师联手铸造。作者将菖蒲细长的叶子,比喻为名剑,流水日夜打磨,剑气让蛟龙都害怕。
小时候,一到夏天的傍晚时分,父亲就会在院子点燃艾草和菖蒲,散发的青烟很有效地起到了驱蚊灭虫的效果。长大了才知道菖蒲还是中药,主要有开窍化痰、健脾胃、醒脾安神的功效,可以理气活血,祛风湿。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古代修道之人也喜服食菖蒲,而且把服食时间所达到的功效说得明明白白——服用十天以后可以消食,两个月以后不得冷疾,三个月以后百病痊愈,四年以后精神有余,十年以后面若桃花,十一年以后骨头变轻,十二年以后就可以长生不老了。这当然是夸张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看似普普通通的菖蒲,从唐宋开始,就走出溪头涧畔,成为文人吟咏的对象和案头清供。古代很多文人骚客对它情有独钟,不仅吟咏,而且还喜欢亲自种养,这从一个侧面也证明菖蒲绝非“寻常物”。
若搞个排名榜,首推诗仙李白。《送祝八之江东赋得浣纱石》中有言:“桃李新开映古查,菖蒲犹短出平沙”;他在《送杨山人归嵩山》诗中云:“尔去掇仙草,菖蒲花紫茸”;他还在《嵩山采菖蒲者》有云:“我来采菖蒲,服食可延年”。可见李白对菖蒲不仅仅是吟咏,栽种,并且食之。
李白曾正式接受道箓,是个真正的在册道士,说得通俗一点,就如同现在的文凭一样,是得到“官方”承认的。他酷爱以“谪仙人”自居,大概率也与此有关。当时受道箓的过程十分痛苦烦琐,郭沫若因此表示“谪仙人”李白,干下了多么惊人的一件大蠢事!唐代道教盛行,是因国姓李,与老子一个姓有关,士大夫中不少人都去修道求仙,就是因为他们相信能够通过服药、炼丹实现长生不老的愿望。炼丹的主要原材料是汞、铅、硫磺等化学物质,以今天科学的眼光来看,这些是有毒的,长期食用,有害健康。
宋代诗人陆游对菖蒲喜欢得更直白,有两首诗为证。其一:“菖蒲古上药,结根已千年。闻之安期生,采服可以仙。斯人非世人,两耳长垂肩。松下语未终,竦身上青天。”其二:“古涧生菖蒲,根瘦节蹙密。仙人教我服,刀匕蠲百疾。阳狂华阴市,颜朱发如漆。岁久功当成,寿与天地毕。”这个“死去原知万事空”的诗人,原来也有颗得道成仙不老的心。
其他吟诵过菖蒲的诗人有很多。李贺在《大堤曲》最后两句写道:“今日菖蒲花,明朝枫树老。”把枫树与菖蒲花放在一起比喻,发出一样慨叹:红颜像花一样易凋,像枫树一样易老。汤显祖在《午日处州禁竞渡》开头就写:“独写菖蒲竹叶杯,蓬城芳草踏初回。”端午节在家中置备点菖蒲和竹叶青酒就可以过了。
诗人们还喜欢自己种植盆养,也有诗为证。宋代苏辙有诗云:“石贫攒石养菖蒲,沮洳沙泉韮叶铺。世说华开难值偶,天将寿考报勤劬。”同是宋代的诗人曾几也写道:“窗明几净室空虚,尽道幽人一事无。莫道幽人无一事,汲泉承露养菖蒲。”在深山中隐居,简陋的陈设,倒也窗明几净。谁说隐居的人无所事事?我打来泉水、承接露水,在精心养护菖蒲呢。淡泊之心闲适之情跃然纸上。
以前我对菖蒲这种“寻常物”真的是见怪不怪,但自从有一天到朋友家看到他养着一盆盆“碧绿的小草”,我很纳闷,为何这么高级的盆养着这些普普通通的草?一问才知是菖蒲,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又大开眼界。
这种矮小如青草的菖蒲,看似普通,其实还是很“金贵”,一小盆就价格不菲,两三百到六七百元不等。而且菖蒲很是“娇生惯养”,稍不注意,不是被淹死,就是干死,必须小心侍候。正如宋代曹勋在《杨花曲》中所写:“原为水底石菖蒲,不教零落同百草。”表明菖蒲与其它百草是不一样的。菖蒲分为九节、十二节菖蒲、石菖蒲和水菖蒲三种。菖蒲以九节为宝,以虎须为美,江西种为贵。
菖蒲栽培历史非常悠久,早在先秦时期就被古人崇拜为神草。据《神农本草》记载:“尧时天降精于庭为韭,感百阴之气为菖蒲,故曰尧韭。”汉代有诗赞:“石上生菖蒲,一寸八九节。仙人劝我餐,令人好颜色。”唐代张籍诗中云:“石上生菖蒲,一寸十二节。”这小小的不起眼的菖蒲竟有如此大的学问,正印证了那句“处处留心皆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