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
迷途
马亚伟
那年我9岁,有一天下午放学回家,发现母亲不在,猜她一定是去小姨家了。我左等右等,还没见母亲回来,便出门去找她。
小姨家有五里路,我跟母亲去过几次。暮色苍茫,寒风瑟瑟,我匆匆走在乡间小路上。走着走着,突然间天黑下来。
不知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天不是渐渐黑的,而是一张黑色的大网突然从天而降,一瞬间就黑了,仿佛白天与黑夜隔着一道隐形的帘幕,我莫名其妙就闯入了黑夜之中。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焦急,我没有留意天光变化。
黑夜突如其来,我四下望望,小小的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惧。冬天的田野非常空旷,几棵孤独的树也变得影影绰绰。黑沉沉的气氛笼罩着,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一个渺小的我,渺小得跟一只虫子差不多。
可是寒夜里连虫声也没有,如同沉寂荒寒之地,不曾有一丝生气为我壮胆引路。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风声在耳边呼啸,我的心提了起来,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间一个趔趄,我跌倒在地,这一跌倒让我如坠深渊,觉得一定是一种奇怪莫测的力量把我推倒的。我没有哭,哭给谁看呢?只是越来越恐惧。田野里散落着很多坟茔,白天的时候我都不敢看它们,黑夜里更觉得恐怖无比。
我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只想赶紧逃离。我都能感觉出来,自己在瑟瑟发抖。面前的路分岔了,黑暗中我辨不清该走哪条。所谓慌不择路,头脑已经被惊慌完全控制,没有了判断。
我跑起来,一个9岁的孩子,跑在寒夜里,如同一只拼命逃生的兔子,被激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天知道我跑得有多快。可是跑着跑着,我发现迷路了,前方那么陌生。如此跑下去,必定是南辕北辙。如果返回,我不知道怎么逃离那片“恐怖地带”,所以只好不停地跑啊跑,或许跑到地老天荒便可以挣脱恐惧。我浑身是汗,牙齿却在打颤。
忽然,前方有微弱的灯光。有灯光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就安全了。灯光昏黄微弱。可就是那点光亮,让我陡然振作起来。我进了院门,大喊一声:“有人吗?”
一位老奶奶出来了,我顿觉得救了一般,松了口气。那一瞬间,我差点瘫倒在地。那户人家住着一位老奶奶和一位老爷爷,他们听了我的叙述,告诉我走错村子了。后来老爷爷用自行车载着我回了家,父亲和母亲正在疯一般找我,见我安然回家,母亲一把抱住我哭了。
有人说,很多故事经年之后就会淡化许多,当年觉得惊涛骇浪般的经历,回忆起来觉得不过是生活之海上翻过的小浪花。的确如此,我幼时的经历微不足道,但那次寒夜迷途却为我的人生点亮了永远的灯火。只要你肯向光而行,就一定能跑出人生的寒夜。
后来的日子里,每当我陷入困境之中,便会在暮色中静默于窗前,等待灯火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