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育村6组，是四川凉山州普格县一个典型的山区村。

　　从西昌青山机场下飞机后，我们就乘车前往德育村6组，车子在山间公路盘绕，一路都是崇山峻岭。和普格相似，宁海也多山。2021年国家新一轮东西部协作结对关系调整后，两地结伴开启新的协作发展。

　　此次，我们探访德育村6组，亲历这个西部小村在两年多里和宁海共同写就的故事。这恰似一扇窗，折射出浙江“千万工程”好经验走出浙江的新探索。

　　村口大树下，村干部共议发展

　　车子一路颠簸，刚在德育村6组停稳，与我同车的3位宁海村书记便三两步跳下车——他们是宁海葛家村党支部书记葛万永、下渔村党支部书记薛瑞岳、岭口村党支部书记舒迎春。这次，他们是来为村子把脉下一步发展大计。葛万永是第三次来这里，其他两人还是头一回。

　　此时，村口大树下正围成一圈热聊的五六个人快步迎了上来，一把拉住宁海的村书记们。“就等你们咯！”一句带有浓重口音的蹩脚普通话，道出了“抢人者”的身份，他们是德育村村干部。

　　“我们用了两年时间，新房子差不多建好，牲口也腾了地儿，大变样了。”“接下来该干点啥，大伙意见多得很呢！”“用新房发展民宿，村民愁没客源，愁没钱赚，没积极性干，咋办？”……一阵寒暄后，德育村干部拉着宁海的村书记们连珠炮似地抛出了一大堆问题。

　　德育村是彝汉聚居的农业村。用派驻普格县的宁海帮扶干部魏旭灿的话说：“第一次进村，远远闻到臭味，人畜同住，路上常踩坑的就是牛羊粪。”

　　窥一村可探普格县全貌。德育村是普格县81个村庄中的普通一员，2021年宁海、普格结对时，早已摘掉“贫困帽”的普格乡村仍存在一些痛点。比如环境脏乱、设施落后、产业薄弱单一、村集体收入为零等。但仔细想想，20年前的宁海乡村不也是粪坑露天，门前养猪养鸡吗？

　　2003年，浙江在全省启动“千万工程”，从整治农村人居环境入手，转动了乡村振兴的齿轮。宁海就不乏养猪村变滨海旅游村、养鸭村转型为宋韵文化体验村的生动案例。有了这些经验，宁海、普格两地一商量，决定从人居环境改善破题，开展畅通道路交通、改建民居、集中牲口圈养等工作。

　　思路有了，真正做起来依旧千头万绪。

　　2021年，葛万永第一次来德育村时，也像今天一样，和当地村干部围在村口大树下共同商议：德育村6组当试点，道路要先修好；还要建新居。但村民得拿出真金白银，心里没底肯定不乐意，那就把目标、规划和房屋图纸做好发给村民，让大家看得见、有选择、有盼头。同为村庄“领头雁”，宁海村干部将实施“千万工程”积累的经验倾囊相授。

　　在德育村6组，蜕变一点一滴生发。一幢幢极具彝族风情的小楼拔地而起，宽敞整洁的柏油路取代了原先泥泞狭窄的老路，可还没等我细细打量村庄，两地村干部又为下一步计划热烈讨论起来：“新房子都是两三层的楼房，做民宿最方便。”“村庄背靠景区，中午人流多，农家乐最赚钱。”……

　　对标浙江“千万工程”走过的脚印，这番热烈的讨论表明，德育村6组的人居环境改造，已开始与产业发展良性互动。

　　去宁海看看，村民们思路活了

　　德育村6组不大，体量相当于浙江山区一个小小的自然村，村口走到村尾，不过10分钟，共112户580人。

　　可这短短的路，我走了一上午，因为总是被沿路新居的故事吸引。比如那幢顶着“兹莫啦农庄民宿”招牌的3层小楼，这是村里第一家民宿。

　　我探身张望，屋内包着彝族头巾的女主人正弯腰整理物件。“她就是曲木莫日莫吧！”我心想着，便试着唤了一声：“老板娘。”或许是还不太习惯这称呼，她先是一愣，转而又腼腆地冲我笑了笑，招呼我进门。

　　曲木莫日莫今年44岁，2021年之前，她一直围着家里5亩农田打转，跟德育村大部分妇女一样。2021年，德育村6组被选为宁海、普格东西部协作的试点村。曲木莫日莫家位于村口的显要位置，破旧的老房子太扎眼，不得不改。

　　村干部轮番上门游说，可曲木莫日莫不肯：“住得好好的，干嘛花钱造房子？贵得很！”“有补贴？那也要自己往外掏钱呀！”“啥？投的钱还能赚回来？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好。”……这些想法同样烙在其他村民心里。

　　“眼界越不过大山，乡村振兴就很难开展！”宁海、普格两地干部一碰头，决定分批带着曲木莫日莫等数十位村民去宁海乡村看一看。于是，去年，曲木莫日莫第一次走出普格。

　　“宁海的村庄一定藏了金山银山，才会这么厉害，我们小村咋比？”去之前，曲木莫日莫这么想。可真去了，一看，她又觉得，宁海村民当宝贝的山山水水，德育村也有嘛。

　　像宁海双林村在东海云顶（茶山）旅游区的西麓，山头相连。德育村6组背后也是国家4A级景区螺髻山，东边还有“九十九里温泉”。不同的是，双林村充分利用旅游资源，开民宿、建游乐园，每年旅游纯收入就超过1000万元。而德育村6组，守着“金窝窝”却没能吃上旅游饭，曲木莫日莫的心被这番对比搅动了。

　　“要不，试试？”回来后，曲木莫日莫掏出所有积蓄外加东拼西借，筹够了100万元，把新房建了起来。没想到，很快她就尝到了“第一口鲜”。“今年‘十一’，我家装修还没扫尾，就接到了一拨客人，上海来的，住了好几天呢……”曲木莫日莫的话匣子打开了，她还掏出手机，翻出发布在“快手”上的视频给我看。两年，115个视频，将民宿和村子拍了个遍。

　　“我也有300粉丝，算明星了吧！”曲木莫日莫晃了晃手机，一脸自豪。“算算算！”我赶紧接话鼓励她。

　　山还是那些山，人还是那些人，理念一变，路子就活了。

　　村民吉布子落一家，买了新车，准备接送游客；在广东当老板的吉木友呷，趁着彝族年临近，提早回村要把新房装修起来，打算做民宿；村委会牵头成立了合作社，统一管理经营村里78幢崭新的“彝家小院”，发展游购娱农旅产业……德育村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也定下了几年内“年游客量10万余人、年创收500余万元”的目标，村民们也将由此收入翻一倍、两倍，甚至更多。

　　领到的是分红，燃起的是希望

　　“阿力日拉，1000元！”

　　这声吆喝洋溢着喜悦。好奇的我加快脚步，循声而去，赶上了67岁的阿力日拉喜领分红。

　　“不只我，50个村民都有份！”阿力日拉乐呵呵地说。村干部送上门的钞票，他紧紧攥在手中。领到的是分红，燃起的是希望。

　　德育村曾是普格县重点贫困村，脱贫后，小村开展村庄建设，发展旅游，但村集体经济一度是一张“白纸”。宁海与普格携手后，加紧为德育村导入产业，村集体赚了钱，这才有了今天的第一次分红。

　　“我们能有分红，德育村文创中心应该是大功臣吧！”“我觉得养鱼可能很赚钱，你看，平时运鱼车子进进出出，生意多好……”阿力日拉们议论纷纷，还要带我去村里看看。

　　我被簇拥着走向村口的宁海、普格东西部协作项目——德育村文创中心。文创中心位于山岭间，是四五幢艺术感很强的建筑，十分显眼。这会儿是下午3时多，不少田间归来的村民正在露天火把广场上唱唱跳跳。

　　“好热闹！”我脱口而出。可一边的彝族大姐不以为然：“这算啥，前阵子我们办火把节，人山人海，千把人涌进来，围着篝火跳达体舞，那才叫热闹！”

　　广场对面就是德育村人津津乐道的“全国首家彝族乐器博物馆”，汉代太阳老铜鼓等精美乐器，着实让我大开眼界；广场边上是演艺中心，一台精美的彝族歌舞节目正紧张编排中……处处都有“艺术乡建”的气息。

　　“艺术乡建”在宁海为乡村发展注入了活力，如今也在德育村6组生根开花。当地村民用艺术激活本地特色资源，开辟出一条条乡村新赛道。

　　广场上村民表演的、舞台上排演的，都是村民擅长的彝族歌舞，墙上、景区里装饰的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技艺制成的彝族刺绣。下一步，整个文创中心都会纳入螺髻山景区的联票运营，收益可期。

　　德育村6组的日子越过越有盼头：宁海民营企业总投资1200万元的高密度淡水鲈鱼养殖项目，可为村集体带来分红和土地租金；宁海帮扶干部还推动德育村集体入股中国第一彝寨内的精品民宿项目，实现村庄发展全面融入集镇区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