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气象里有故事海洋
——读《海飞自选集》有感
孙誉宁
海飞是非常成功的编剧和小说家,他的写作是庄重的。近年来热度极高的谍战小说《麻雀》《惊蛰》《苏州河》等作品中不乏波澜起伏的情节、快意恩仇的人物。当我们顺着时光之河向前追溯时,不难发现在海飞的创作早期,那份对人的生存境遇的深切关注就已显现端倪。
海飞的故乡是浙江诸暨一个名叫“丹桂房”的乡村。土气的村庄并没有磨灭海飞的诗性,他在世俗中寻觅到了脚下厚重坚实的土地里内隐的情感。可以看到,在《匪声》《干掉杜民》等大量作品中“丹桂房”均作为故事发生地出现,而村庄的形象始终没有发生过大的变化。或许对于海飞来说,丹桂房是马尔克斯的马孔多镇、莫言的高密东北乡、沈从文的湘西茶侗。独一无二的“作家地理”深深嵌入到海飞的写作中。而读者在阅读中因触及自己不熟知的民族文化,也会因浓厚的好奇心而增加阅读体验感。
与此同时,海飞的作品也带有历史的虚构色彩。由此,历史具有个人性,也具有民间性。换言之,海飞想要完成的,是在还原历史的过程中重塑历史。因而他的作品中常常会出现确定的时间或是地点,就如“现在,让我来说说现在的确切时间,一九三八年四月。”(《干掉杜民》),或是“我和你是一个部队的。3721。”(《我爱北京天安门》),抑或是“再过一天后,南京城被攻下。”(《长亭镇》)。
海飞在看似宏大的、有定的历史框架内深度挖掘历史的褶皱,借助时空的罅隙叙述不定的命运,书写走向失控的、非理智的人生抉择。他把对于乡土的眷恋与笔下的故事打磨成为耐人寻味的风景,声色犬马又真诚坦荡,蛮横跋扈又柔肠百结,强调矛盾营造的冲突感,直面人性深处的欲望,融贯了历史小说与乡土小说的叙事特质。
拂去历史的烟尘,海飞在叙述时书写细碎的日常生活。普通人的生命情态在海飞娓娓道来的故事中成为跌宕起伏的波浪。
在海登·怀特看来,所谓历史,并不具有“客观性”与“自主性”,而是一种“文本的历史”,是经过历史学家的编码与解码之后所形成的故事。因而,作家选择采用影视化的笔触,借助镜头语言带领读者潜入文本深处。
海飞曾担任记者工作,和镜头打交道比较多,这同样对他的小说创作产生影响。小说也可以被视为多镜头的组合,在特写与跳跃的拼接中展现小说内在的风貌。
在人物刻画方面,海飞借助碎片化、散点化的对话分镜形式快速推动情节发展,《少年木瓜》里木瓜与梅花牌的搏斗源于二人的看似闲言碎语、痞子般的对话;在《我叫陈美丽》中陈美丽与罗老板的嬉笑怒骂,暗示了欲与钱相互掣肘……直接引语的存在不仅延宕叙事节奏,同时也确证了文本结构内部刻意追求的陌生化与离间性,试图打开人类被压缩的、蜷曲的生存空间,让每一个人物为己发声,成为自己的代言人。
除此之外,海飞在作品中自然融入诗化的哲理性语言,意在揭开日常生活里的现代理性意识与复杂审美特征,使之真正成为一个严丝合缝的叙事王国。他不拘泥于雕琢藻饰的语词,不沉湎于滥调陈词的句式。灵活的落笔,借由想象诉说别致的哲思。
学者王侃在解读“新历史”小说时提及:“历史从‘舞台’转向了‘后台’,人物从‘角色’转向了‘自我’。”可以说,海飞作品的结局往往呈现为多重偶然性叠加而成的命运。这也恰恰说明了在有深度的文学中,属于普通人的生命原真性逐渐裸露在历史的表面,呈现在每一个你我面前。
正如海飞在接受采访时提到,如果要去写一个故事,他会先把自己当一枚石子,投掷到故事的最中央处。大河奔流向前。海飞在文学气象中显现的那种汪洋恣肆的故事海洋,正在奔腾、交替、冲撞,甚至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