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不知道果园里的葡萄要落多少。”汽车行驶在雨中，离青田县仁宫乡还有几公里的时候，程岩兴开始紧张了。

　　程岩兴是省农科院环境资源与土壤研究所基地管理员，也是我省首批科技特派员，下派的地点正是仁宫乡。前一天夜里暴雨突袭，第二天一早，他就赶回乡里去看看那些惦记着的果园。“根部吸水过多的话，葡萄过两天就会掉落，现在得堵截进入大棚的流水。”葡萄园里，程岩兴卷起裤脚，来回蹚水，和果农一起疏通排水渠。几个小时忙活之后，他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

　　今年是程岩兴驻扎仁宫乡的第20个年头，他见证了这里从不起眼的山乡，变成当地有名的“水果之乡”。7000多个日夜，程岩兴和当地乡民一起呵护着这片土地，他太了解这亲手种出来的一瓜一果对于当地的意义。

　　老程又带来了新种子

　　在程岩兴位于仁宫乡政府的办公室里，整齐码放着他的科技特派员笔记。

　　20年的笔记如同6本厚厚的书。第一本笔记的第一页写于2003年4月8日，当时，作为浙江省首批科技特派员之一的程岩兴，带着被褥和凉席，和同行们一起坐上长途汽车，奔赴丽水。

　　在当地深入摸索后，程岩兴发现，仁宫乡冬天气温较低，蔬菜无法大量供应，“如果能够在冬天种出蔬菜的话，会较快产生实际效益，老百姓也能更快看到科技助农的效果。”程岩兴立刻在仁宫乡建起5亩大棚，并鼓励农户夏建雄在大棚内种植荠菜。

　　不久后的春节，荠菜迎来丰收，一上市就被一抢而空，打开了青田的本地市场。“种植大棚蔬菜，让农户的当季收入翻了好几倍。”程岩兴回忆，“最重要的是，大家开始信任我了，算是扎稳脚跟了。”

　　仁宫乡距离县城很近，程岩兴又想，是不是可以把这里作为县城的“后花园”，除了蔬菜之外，还供应水果。程岩兴首先把目光投向当地有一定种植基础的杨梅。土壤的选择、树势的观察、避雨栽培……程岩兴事无巨细，在田间地头手把手为当地农民教学，常常一待就是一天。

　　2003年，仁宫乡约有山地杨梅1400多亩，其中投产面积约600亩，到2012年，杨梅种植面积扩大到了1.1万余亩，投产面积达5000余亩，年产值超3500万元。

　　茁壮生长的杨梅，吹响了“水果之乡”雄心的第一声号角。

　　程岩兴趁热打铁，又引进蓝莓、覆盆子、砂糖橘、草莓等适合当地种植的新品种，培育农业经济新的增长点。2011年9月，他将1.3万株草莓苗带到了仁宫乡，免费送给村里的种植能手张里清和夏建雄。每年开春，他都会从省农科院准备一部分蔬果种子送给农户。20年来，程岩兴先后为仁宫乡引进50多个品种的蔬果，产生了丰厚的经济效益。近几年，柑橘、葡萄已成为仁宫水果的新名片。

　　科学种田辅导班

　　通过一段时间的实践，当地老百姓真切感受到了种水果能赚到钱这个事实。

　　“以前仁宫乡主要是传统农业为主，在程老师的帮扶下，这里从过去比较单一的粮食种植为主转型为多彩蔬果种植的农业结构，整体的品质和附加值都在不断提升。”仁宫乡党委书记范磊说，更关键的是理念上的提升，老百姓学会了精准选种、管理土壤品质，也开始思考下游的销路对接。他们知道了种田也是要讲科学的。

　　程岩兴对此更是深信不疑：“助农就是助力观念的改变，让农民打开视野，有尝试的勇气和胆量，孕育起农业科技创新的氛围。”

　　20年间，程岩兴在仁宫乡举办了60多场“科技下乡”培训会，在树下摆张桌子就地咨询，或是请来省里的农业专家在教室里讲课。上课时没听懂的农民朋友还会在课后把他团团围住要求继续辅导，具体培训的人数多到程岩兴自己也算不清了。

　　程岩兴告诉记者，有个场景他至今铭记在心：来领种子的时候，一位农民朋友小心翼翼地将撒落桌上的几粒玉米种子扫拢。程岩兴瞬间被触动，他拍下了这幅画面，在笔记本里一字一字写道：“一粒种子都不能丢。”

　　一场双向奔赴

　　程岩兴的科技特派员笔记，一写就是20年。

　　20年来，全省科技特派员从第1批发展到了第15批，仁宫乡的党委书记、乡长先后换了6任，当年一起派驻青田的16名省级科技特派员里，只有程岩兴还扎根于青田。

　　程岩兴和乡亲们的感情越来越深，人们会亲切地喊他老程，当地的三轮车也常常成为他错过班车时的“座驾”。曾有几次调任的机会，程岩兴却始终没有离开。

　　程岩兴的手机里，自己的照片很少，保存最多的照片，是饱满的种子、缤纷的果实和农户的笑脸。他还用果形最好看的两颗杨梅作为微信头像。“我是在农村长大的，我的父母都是农民，我对土地和农民有种特殊的感情。”他说。

　　这是一场双向的启发和奔赴。程岩兴总说，乡民口袋“饱了”、脑袋“富了”，不仅仅是他的作用，“其实农民朋友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与智慧，我们只是帮助出谋划策”。

　　“他这个人很好，对我们也很实在，我把他当老大哥一样。”村里的葡萄种植户张李勇向记者谈起自己对程岩兴的印象，说到程岩兴今年要退休和离任科技特派员岗位的时候，张李勇有点哽咽。

　　程岩兴也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因为搞农业是急不得的，相对来说它见效慢，更需要耐心和定力。”程岩兴每引进一种水果，都会仔细分析它的培育条件、销售半径还有未来的发展方向，“我们应该按照适合自己的节奏，一步一步走。”

　　即将离开深耕20年的土地，程岩兴很坦然，“明年就要退休了，所以我的任期也将正式结束，将位置留给后续的‘派友’，或者说用他们的思路再来开拓一下，我觉得这也是一个好事情。”程岩兴很喜欢“派友”这个称呼，因为听起来就像“战友”一样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