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洛塘河，静静向东流。

　　洛塘河历史悠久，至今已流淌千余年。据《海宁县志》载，在唐代，洛塘河已称“洛溪”。

　　洛塘河为浙江省海宁市市级河道，全长27.3公里，河面宽22米至54米，西起海宁长安万兴桥，与盐官下河在此相聚；东至海宁市区丁公堰，注入长山河，通向大运河，80%以上都是过境“客水”,流经海宁市长安镇、周王庙镇、斜桥镇、海洲街道、硖石街道、海昌街道等地，素有海宁“母亲河”之称。

　　一

　　在我童年、少年的记忆中，洛塘河水是透明的。

　　河两岸是一片片水草，绿茵茵的，用铁丝拴在堤岸上，像一块块厚厚的地毯，主要是用来净水，也可作肥料或牲畜饲料。一群一群的鱼儿在河面上、水中央戏耍，以餐条鱼和一种大头、大眼睛小鱼为主。餐条鱼一般宽2厘米、长10多厘米，十多或二十多条为一个群；那种大头、大眼睛小鱼宽不到0.5厘米、长不到1厘米，一个群里多得数不清。你手一挥，鱼儿便四下逃窜，激起一片涟漪，但没一会，又会聚集在一块，像是同一个家族，接受族长统一指挥似的。

　　餐条鱼对水质要求较高，繁衍速度较快，嘴非常馋。在洛塘河钓餐条鱼，无需复杂的设备。弄一根头比较细的竹子做成鱼竿，将一条棉线绑在竹子上，用鸭毛管做成几颗浮子串在线上，再用大头针或者缝衣针做成一个鱼钩——用缝衣针做鱼钩前，先要用火烙一下，否则弯鱼钩时要折断。然后准备一些饭粒，或者米虫、苍蝇等，就可到洛塘河钓餐条鱼了。当然，还有一种钓法更绝，在鱼钩上裹几丝棉球，将裹着棉花球的鱼钩抛到餐条鱼群中，然后迅速起钓。来回不停地抛、起，也会钓到餐条鱼。我不行，只能用正儿八经的鱼饵。运气好的话，一两斤左右也是有的。

　　初夏季节，洛塘河水面上会出现一簇又一簇黑色的东西，那是成堆的小蝌蚪。大大的头，透明的眼睛，小小的尾巴，像逗号一样，十分可爱。小蝌蚪在水面上游啊游，会先长出两条后腿，再游啊游，再长出两条前腿，尾巴便会褪去，然后成群结队往河两岸跳。很奇怪，成百上千的“田鸡”一下子便会跳得无影无踪。它们都是褐色的，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青色的那种。其实在稻田里，那种真正的、青背白肚、叫起来腮边会胀出两个很大的白泡泡的青蛙也很少看到。常见的都是褐色的、类似癞蛤蟆，海宁人叫“田鸡”的那种。

　　洛塘河水是百姓的日常生活用水。一般将水放在盛器里沉淀一下，就用来烧水做饭；考究的人则在盛器里放点明矾过滤一下。洗涮物件什么的，全去洛塘河。河两岸的埠头，很多是用条石砌成，也有的是用一块类似木跳板做成的。人们蹲在木跳板上洗衣汰菜，聊些家常。轮船开过激起的波浪，打得木跳板晃晃悠悠。

　　淘米也是孩子的一大乐趣，孩子们会特地将淘米箩沉在水里，淘出一些米泔水来，成群结队的餐条鱼，便会争先恐后地钻进淘米箩抢米。如果你眼疾手快，迅速提起淘米箩，便会捞上几条白白亮亮的餐条鱼，既好玩，也给家里添上一道鱼鲜。当然，有时也会“偷鱼不成蚀把米”的，提米箩时如用力过猛，米会随水溢出。但孩子们可不计较这个，只要开心，何况，父母也不会看到米溢出的情景。

　　更吸引眼球的，就是洛塘河上的鸬鹚捕鱼。鸬鹚船平底、两头尖，船长约3米、宽不足1米，船体吃水极浅，在水面上划动极其灵活。记得有一次早上，小丫与我一起去河埠洗衣。小丫顽皮，见河埠上停着一条鸬鹚船，便爬了上去。没想鸬鹚船像箭一样滑了出去，幸好鸬鹚船有粗麻绳拴着石岸，但因惯性作用，小丫一下子掉在了浅水里，吓得哇哇大哭。鸬鹚船一人一桨一竿，每船两侧船舷立10多只鸬鹚，只要主人手中的竹竿一扬，鸬鹚就“扑通扑通”跳进河中。数十条小船在河面上游弋，上百只鸬鹚在水中翻滚，它们一会儿扎个猛子，一会儿钻出水面，嘴中衔着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鱼，邀功般地向各自的主人游去。不一会，白花花的鱼载满了鱼舱。然后，鸬鹚们根据主人的指令，纷纷登上小船，列队站在两侧船舷。主人便会给这些鸬鹚喂一些小鱼，乐得鸬鹚叫声一片。

　　真正令洛塘河沸腾的，莫过于夏季。每当夕阳西下，洛塘河沿岸各埠头便成了泳者的天下。孩子们是等不到夕阳西下的，下午两三点钟时就泡在河中。初学者，傍着木脚桶、门板等，在浅水中“扑通扑通”折腾；会水的，或在河中打水仗，或扎着猛子你追我逃。几个顽皮胆大的，见有货轮带着船队或手摇船驶过，干脆扒住船舷或爬上船，随船漂到很远的地方，才弃船顺流而下，或逆水而上，体力不支的，再扒上回程的货轮或手摇船回家。

　　二

　　洛塘河上的另一道风景，是海宁人所称的“水阁房子”。我家曾在水阁房子里住过很多年。

　　“水阁房子”顾名思义，就是水上面的房子。水阁房子临河而建，房房相连，除少部分和岸相连，大部分悬空在洛塘河水面上，每幢房子下面用几根圆木作为支撑，深入河底，形成了极为壮观的水下森林。

　　水浅时，水阁房子下面可走人，从这个河埠下去，到另一个河埠再上来……下雨时根本不用撑伞。比方到硖石轮船码头坐船，碰到下雨，孩子们即使有伞，也喜欢钻到南关厢的水阁房子下走去，直到没有水阁房子或房子底下河水阻拦为止。在三伏天，从水阁房子下面去轮船码头，更是一条凉快的避暑通道。而在汛期，河水几乎是贴着水阁房楼板的。

　　水阁房子除瓦之外，几乎都是用木头做成。由于年久失修，楼板缝隙很大很多，可见河水波光粼粼。房子临河除了窗户外，还有一扇木栅门，可自由打开。住水阁房子的人家，家中不用置备水缸，只要买一只吊桶和一根麻绳就行。用水时，将拴有麻绳的吊桶扔进河中，将水吊上来就可。家家用的吊桶基本上都是木制品，而不使用洋铅桶，怕麻绳一旦断裂，洋铅桶会沉入河底，买洋铅桶的钱当年也是一笔大开支。用木吊桶吊起满桶水是个技术活，如果不懂窍门，吊起半桶水已很了不起。因此，有的人家就在吊桶环上挂一个铁块，使吊桶能顺利沉入河中，吊起一整桶的水。

　　住水阁房子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在房子里钓鱼。初夏和秋天，坐在自家屋里，将鱼竿伸出窗外或栅栏门外，再将装有鱼饵的钩子抛向河中，泡上一壶茶，就可优哉游哉地垂钓。记得有一天上午，我将一粒用菜饼和面粉做成的饵来垂钓，半个多小时也没有动静。正当我没劲时，忽然发现浮子慢慢下沉。我急忙提起鱼竿，竿尖弯成了弓。我哥见状来帮忙，将鱼拖出水面，是一条金黄色、约有二尺长的鲤鱼。但鱼太大，没法往上提。于是，我哥让我把持住鱼竿，他跑到水阁房子下去扯鱼线往里拖，结果犯了大忌，鲤鱼一痛猛地一挣，逃脱了。后来告诉家人，家人不信，说我是“逃脱鲤鱼十八斤”（海宁话是夸大的意思）。但那鱼真的大，只有我知、我哥知。有一年发大水，洛塘河里的水漫进了我家房子，足有20多厘米深。我用簸箕捉了一些小鳊鱼、小鲫鱼等，好玩极了。

　　水阁房子冬暖夏凉。即使是三伏天，一到晚上，河里带有水味的凉风，便会四面八方地从楼板缝隙里、窗户里钻进来，吹在身上，暑气全消。寒冬腊月，水阁房子里也显得暖洋洋的，至于是什么原因，我到现在也不知道。

　　三

　　当然，令人印象最深的，是洛塘河一年四季、一天到晚川流不息的机动船与手摇船。

　　河道船来船往，运输十分繁忙。特别是那种机动拖船带着10多艘甚至20多艘驳船开过时，更是壮观。这些拖、驳船，装满货物时过桥十分方便，一旦卸了货，空驳船在河面上约有一层楼那么高，汛期过桥就非常困难，船员们总是手忙脚乱、大呼小叫，手中的竹篙或探入河底，或顶住桥墩，因为船一旦被桥卡住，既害了自己，又影响船队的顺利通过，甚至造成船被桥撞坏或桥被船撞塌的事故。此时，没事的大人小孩都会站在桥上，或立在河两岸驻足观看，一直到整个船队全部通过。

　　客轮则基本上是拖船拖着一条驳船，驳船上大都坐满人。客轮马力大，船开过后，河两岸常会激起层层波浪，像涨潮一般。在河边洗涤的人们便会笑骂着躲到岸上，手脚慢的，便会变成“落汤鸡”，有时洗涤的东西也会被河水冲走。

　　其他船只则载着生活用品、工业用品、农作物等。农作物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如小麦、棉花、稻谷、茧子、西瓜……即使是深夜，也会传来机动船“突突突”的马达声，手摇船“吱里嘎朗”的摇橹声。有时，几声机动船汽笛的鸣叫，或是船工们嘶叫的“推艄、扳艄”声，会让你在梦中惊醒。

　　洛塘河，连接河两岸百姓生活与工作，连接过去、现在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