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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钱塘江

单车岁月

  因为老家在大山里,早些年不通公路,我是来到杭州后才学会骑自行车的。刚出来打工的时候,身边的打工人很少有骑电动车、开小汽车的,清一色地骑自行车。

  我的第一辆自行车是深灰色的,大梁掉漆处露出斑斑锈迹,护轮壳都是用细铁丝胡乱固定在车架上,跑起来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是在收废品的安徽人那里花40块钱买的。

  那时暂住在萧山临浦镇一个叫谭家埭的村庄,隔不远就是萧山建材商贸城。那时商贸城刚修建不久,入驻的商铺还很少,里面很是空旷,适合学骑自行车。我的身体协调能力很差,学骑自行车很是吃力,开始时没少摔跤,刚骑上没蹬两圈就向一边倒去,以致当时就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学会骑自行车了。有个老乡实在看不下去,就告诉我骑行的时候眼睛要看着远处,这样才具有方向感。她帮我扶着自行车尾,一遍又一遍练习着,终于在一次加速中,她悄悄地放开手,我已很顺利地掌握龙头不摔跤了。

  开始时技术不好,本来就破旧的自行车,不是护轮壳被撞没了,就是轮胎钢钎被刮断了。有一次我从义桥镇回来,顺着浦阳江的堤岸走,妻子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背上背着熟睡的女儿,骑到临浦大桥下,由于晚上光线不好,一下撞上了限宽的水泥墩子,还好人没事,就是自行车龙头被撞歪了。还有一次,从所前镇看望老乡回来,也是带着妻子和女儿,刚下过雨,路面湿滑,在一处下坡路段,车刹不住,一下冲进路边两米多深的山沟。还好山沟逼仄,掉下的时候,被两边的土壁缓冲了一下,到了沟底,我们都没事,还是站立着的,女儿没哭没叫,只是骨碌碌地转动着大眼睛,她不知道,我们刚从鬼门关溜了一圈回来。狼狈地从沟底爬上来,自行车是不能骑了,推着走都不行,因为整个车身被摔得严重变形,连修都没法修了。扛着被摔坏的自行车慢慢走着,以期可以碰上收废铁的地方,一直走到所前镇的三泉王,都没遇到,累得实在不行,索性将自行车扔了。走了三四个小时,回到临浦暂住地的时候,已是万家灯火了,不好意思告诉别人自行车已被扔掉,只是说停在路边时被小偷偷走了。

  对萧山南片这片土地的熟悉,得益于那段单车岁月,没事的时候,我经常骑着自行车到处瞎逛,那时还没有手机导航,就是漫无目的,逛到哪儿就是哪儿,深山老林里、运河野渡边,只要颇具人文景观的好地方,都去参观过了。很多时候,一个人,一辆自行车,有路的时候,人骑着车,无路的时候,车骑着人(扛着自行车)。

  从临浦到萧山城区,骑自行车快些要一个多小时,空闲的时候,我经常要去的。老家人爱吃猪油,萧山西门菜场的大肥肉便宜,便一次买了很多,回来熬制好用罐子装起来慢慢吃。当然,骑自行车进城最大的乐趣便是逛书店了,那时萧然东路上的席殊书屋还在,每次进城我总要去逛上一逛,里面是找不到教辅游戏之类书籍的,店面不大,七八十平方米的样子,书店分里外间,外间摆放着的是一些新到的人文类图书,都是按定价卖的,里间摆放着的是一些打折的特价书,别看特价,那可都是正版的好书,我手中的《蒙田随笔全集》和《W·S·默温诗选》,都是那时在席殊书屋淘的。轻柔的音乐中,一天的时光很快便过去了,约莫书店快打烊了,我便起身走出店门,跨上倚靠在墙角的自行车,吱嘎吱嘎地往回赶。

  一辆自行车是孤单的,一溜自行车是壮观的。要是谁搬家,随便叫上一声,准会有一溜的自行车出现,打工人家什不多,你拖盆,他绑桶,有时由戴村镇搬到临浦镇,有时从所前镇搬到义桥镇,有时从进化镇搬到浦阳镇。骑行中,盆碰着桶,桶磕着锅,碗在桶里上蹿下跳,一路上叮叮当当,好不热闹。

  自行车上的时光,总是很慢,由于慢,才能轻易看清楚一条山脉的走向,一垄田地里的收成,一片树叶上的脉络……漫无目的地骑行着,很多事都是无法预知的,说不定在下个路口会碰上什么,一切都随心、随性、随缘。有好玩的去处,便停下来,尽尽兴兴地看透、玩够。走走停停中,自行车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在腿与腿的配合中,完成了人与大地交谈的另一种形式。

  几年的单车岁月,有惊有喜,更多的是一种苦涩中的甜蜜,回味过后,有时会会心一笑。2007年的时候,妻子怀孕大着肚子,工厂里没活的时候,我便用自行车带上她到处瞎逛,时逢夏天,太阳热辣辣的,来到了山间的西瓜棚边,碰上有刚炸裂开的西瓜,瓜农便会便宜卖给我们,一块钱一大个,然后蹲在路边的树荫下美美啃个够,等太阳弱了些,才起身上了自行车,晃悠悠地离去。其实现在想想就后怕,用自行车带着大肚子的孕妇颠来簸去是很危险的,可那时年轻,年轻,就意味着很多问题不断被忽略。

  后来,淘汰了自行车,骑上了电动车,便很少出去逛了,因为出去了几次,电动车没电抛锚在半路上,推车的感觉,不是一般地难受。再后来,开上了小汽车,速度倒是快了,可沿途的风景却一闪而过。很是怀念那段骑着破自行车漫无目的到处瞎逛的日子。


浙江日报 钱塘江 00003 单车岁月 2023-04-30 浙江日报2023-04-3000014 2 2023年04月30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