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眼前放着一张老年人健康表，共有22个评测类目，位于浙南山区的龙泉市2万多名老年人登记在册。说是一张表格，其实是一个庞大的数据库。

　　表的全名叫“浙大二院龙泉分院医共体65岁以上重点人群新冠重症防控动态监测表”。数据基础来自3年前对龙泉市范围内慢性疾病人群的筛查。2022年12月初，新增新冠病毒感染有关的监测指标后，170多位全科医生在迎接感染高峰的一个月内，对65岁以上老年群体重新摸排，完成了最新一轮数据采集——全市20600多名老年人的健康状况都在这里记录、更新，医院在评估各项指标的基础上分类管理，保持追踪、定期回访。

　　浙大二院龙泉分院党委书记赵嵩在电脑上打开这份表格，密密麻麻的信息分类排布，红色和黄色的色块尤其醒目，分别标记具有新冠病毒感染重症风险的重点人群和次重点人群。赵嵩的目光落在最新排查出的56名“红色人群”上：“重症高峰仍然形势严峻，关键时候，这张表能救命。”

　　抢先一步，找到“沉默”的老人

　　2022年12月初，新冠病毒感染潮首先在城市出现，很快波及农村。

　　“在龙泉的山区，老人大多留守独居，出行就医不方便，加之这一群体普遍对新冠病毒的认知不清晰，往往不能及时发现病情变化。”浙大二院龙泉分院党委副书记、副院长徐宇说，感染新冠病毒对于老年人来说是一道很难迈过的坎，最让人担心的是他们常常出现静默缺氧状态而不自知。

　　这几天，医院收治重症老年患者持续增多，2023年1月10日一天就有35个。10日下午2时，在浙大二院龙泉分院重症诊区，六病区科主任、主任医师吴峰芬匆匆赶往5楼的肾内科看望患者，路上，她向记者描述了前几天夜里的惊险时刻。

　　1月5日晚10时左右，吴峰芬在急诊接诊88岁的连大爷时，老人的血氧饱和度快速降至73，肺部组织呈现大片状白色病变。

　　“立刻采取紧急救治措施！”吴峰芬带领医护人员迅速为老人进行俯卧位通气、面罩吸氧治疗。“蛋白质补充！能量支持跟上！”经过激素治疗、抗凝治疗和抗病毒治疗，一夜之后，老人血氧值开始回升，吴峰芬松了口气。

　　连大爷有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等基础疾病，属于“健康表”上的红色重点人群。5日下午，浙大二院龙泉分院医共体安仁分院的家庭责任医生叶美华根据健康表提示，上门随访。“每项指标测量后，发现情况不太对劲。”叶美华说，当时老人有些呼吸急促，血氧值偏低，伴有低热、咳嗽。初步判定是沉默型缺氧人群后，她当即联系医院，救护车随之赶来。

　　“都是山路，一来一回最快需要好几个小时。”吴峰芬说，“所幸家庭医生发现及时，我们才能赶上黄金救治时间，再迟一点，一旦肺部感染达80%以上，就可能因长时间缺氧导致多脏器功能损伤。”

　　搏命重症，哪怕干预治疗的时间早1个小时，结果都会大不一样。

　　1月3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综合组印发《关于做好新冠重点人群动态服务和“关口前移”工作的通知》，要求对重点人群“早发现、早识别、早干预、早转诊”。接到通知，徐宇带领的“老年人健康表”团队再次提速。

　　徐宇表示，理想的状况是老人在家中，我们就能判断他的情况，提前识别风险，一旦出现症状立即采取干预，“我们要跑在前面，尽快找到这些‘沉默’的老人。”

　　但是，他们想找的人，大多不好找。

　　龙泉，“九山半水半分田”，老人大多分散在偏远山区。浙大二院龙泉分院医共体道太双平卫生服务站院长黎晶参与了建表的摸排工作，“整个过程，绝大部分时间花在赶路上。”

　　乘车沿瓯江而下，记者来到距市区31公里外的道太乡双平村。黎晶说，浙大二院龙泉分院医共体道太双平卫生服务站负责的双平片区，65岁以上老人有278人，其中重点和次重点人群62人。卫生服务站的3名医生穿梭在各个村子，赶在一周内完成收集、登记工作，针对重点人群每天电话问询，每周3次上门走访。

　　山区村民分散，住在不同山头，最累的时候，翻过好几个山头，到村里只住着两三户老人。但最有成就感的也在于此，通过排查，黎晶成功识别2名因新冠病毒感染出现的“静默缺氧型”患者。

　　白天奔走在各个山头，晚上她打开电脑上网课。浙大二院龙泉分院专门开设相关视频课程，根据总院的新冠防治指南，制定基层针对早期识别新冠重症、处置轻症患者防治指南。危重病人识别、基础换运、科学用药……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和学习状态已持续了一个多月。“现在，我们识别患者、院前急救和医疗救治能力有明显提升。”黎晶说。

　　迎击重症潮，“健康表”加速流转

　　10日下午4时，黎晶完成了对双平村村民周金菊的第三次随访，回到办公室，打开“浙大二院龙泉分院新冠重症防控摸底排查表（道太乡双平卫生服务站）”电子表格，输入最新的上门随访记录。

　　同一时间，浙大二院龙泉分院重症医学科主任余建华打开“健康表”，老人的最新随访记录就同步更新完成。

　　根据病毒和疾病的特点，往往在第一周过去后，第二周逐渐出现重症高峰，救治压力从发热门诊向急诊和重症救治的科室传导。

　　这几天，重症科室每天接诊近80名急危重症病人。“目前的危重症主要分两类。”余建华说，一类是感染后造成肺部损害，低氧血症严重；还有一类是感染新冠病毒引发其他基础疾病恶化。

　　这些日子，这张实时更新的“健康表”成为诊断、救治的重要参考。

　　在最新一次的大排查中，新增冠心病、慢阻肺、慢性肾病、肿瘤、肥胖、其他免疫缺陷疾病的条目，以及发热、咳嗽、血氧、吸烟等新冠病毒感染相关数据，以此依据将65岁以上人群划分为“红、黄、绿”三色。

　　“快速判断、尽早对症干预，对于重症病人来说太重要了。”余建华说，第一批筛查出的56名“红色预警”感染者，经过早期抗病毒药干预，全部有效避免了新冠重症的发生。

　　徐宇告诉记者，第十版诊疗方案发布后，抗病毒药物（小分子药物）开始进社区。另一方面，这张表格对后期全市抗病毒药物分发也有重要作用，药物抵达龙泉后，社区卫生院能够通过这张表格快速确立重点人群，第一时间将抗病毒药物分发给最需要的人手中。

　　关口前移，二级医院还能做什么

　　关口前移，一家二级医院还能做些什么？赵嵩每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这位从浙大二院派驻前来龙泉，刚履新一个月的党委书记，需要统筹整个医院渡峰的方案和决策，压力巨大。

　　每周一，他驱车4个半小时从龙泉赶往浙大二院参加院长行政办公会，在会上学习总院的应对方案和经验。第二天赶回龙泉，召开疫情会商会，传达给同事们。

　　对于一家二级医院的定位，他有清晰的认识——下面有更基层的乡镇卫生院和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这是关口前移的第一道防线，上面是省级医疗机构。在整个龙泉市，二级医院只有这一家，新冠病毒感染救治的主战场就在这里。依托浙大二院优质医疗资源，搭建起“省县乡”三级新冠救治服务网，这里是承上启下的中间环节。

　　疫情通常先在大城市达峰。无论是感染、急诊还是重症，杭州和龙泉的两“峰”之间，往往有3至5天的窗口期。“我在总院开会听到杭州出现的最新情况，一般几天后在龙泉医院会同样出现。这是一段非常重要的窗口期。”赵嵩说，我们可以提前判断、提前准备。

　　1月2日下午，赵嵩在总院的培训会上了解到，浙大二院成立呼吸综合门诊。“许多人后期不发烧了，但是还有其他各类症状，例如肺部疾病的筛查。这几天门诊量除了急诊外还有不少，仅靠呼吸科的医生肯定不够。”他说。

　　第二天，经过医院讨论，浙大二院龙泉分院成立了呼吸综合门诊。“调动全院医生资源，轮转负责呼吸综合门诊的值班任务，专门开辟6至7个诊间，让患者在这里进行相关呼吸科的诊治。”赵嵩说。

　　“新方法、新经验”源源不断输送。常年驻守在此的浙大二院下沉专家、专科医生、浙大二院龙泉分院临时党支部党员和当地医护人员，组建起这支新冠急危重症救治团队。浙大二院急危重症下沉专家蒋国平教授担任“医疗重症救治”“新冠感染俯卧位治疗”“气道管理”三大专班组组长。同时，浙大二院通过远程MDT模式线上指导，为龙泉疑难重症患者救治“兜底”。

　　重症人数还在持续走高，“我们无法预判哪一天能‘过峰’，但能把救治时间再提前一点，对于医生和患者来说，都能够多一分信心和底气。”赵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