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大型社区打破传统的空间边界——
借助数字空间,构建幸福共同体
本报记者 施力维 肖未 甘凌峰 应磊
社区很小,在共同富裕的大图景中,浙江2.4万个城乡现代社区是其中的最小单元;社区很大,常住人口超万人以上的大型社区遍布浙江各地。社区居民增多、服务群体更加多元,在有限的人力下,一些传统的管理服务方式在大型社区已然捉襟见肘。
新问题,需要新解法。浙江提出,要“突出融合型大社区大单元,构建党建统领、平战一体、集成协同、精密数智的新型网格治理体系”。所谓融合型大社区大单元,就是指户数在3000户以上,人户分离占比高、治理难度大的大社区大单元。目前全省这样的社区有527个。
近期,记者在省内多个融合型大社区走访时发现,数字化改革不仅带来技术的变革,更牵动了社区治理和服务在机制、理念上的深刻改变。借助数字空间,这些社区正在打破传统的空间边界,更广泛地构建幸福共同体。
数字化让治理更精准、服务更有温度、社区更添活力。但数字技术并不能包治百病。冰冷的“代码”,终究替代不了传统的邻里温情。数字时代,社区居民对美好生活有具体现实的向往,仍期盼有更多精准有感的人性化服务来满足。
两张网的治理精度
“了解情况靠走、登记信息靠手、交流沟通靠嘴”,这是平湖市钟埭街道钟埭社区党委书记郭强20多年前参加村社工作时的常态。但现在,这三招在钟埭社区已经不够用了。
钟埭社区是典型的融合型大社区大单元。这几年,和浙江许多社区一样,钟埭经过征地拆迁和撤村建居,已经成为一个人口众多、规模庞大的社区。5平方公里的区域里,有近2万常住人口,其中八成是外来人口,另外还有1000多家商铺,近400家企业,以及一个网红景点樱花公园。
“现在的社区,规模更像是一座小型城市。”郭强说,人口密度大、单元构成复杂、利益需求多元、管理主体多样,而社区干部满编也就18人,仅靠传统的管理服务方式,已经无法应对新问题。
数字化正赋能融合型大社区的治理。吕磊是钟埭社区的网格员,一天上午在巡查中发现社区河道有漂浮物,他通过浙政钉上的掌上基层APP拍摄上报,基层治理综合信息平台根据定位,自动将事件派发,河道保洁人员当天下午就完成清理。
平湖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朱娜说,社区是基层治理的神经末梢,“人力物力有限,社区越大,治理就必须越精准。”
从浙江各地的实践来看,“两张网”成为融合型大社区开展基层治理的重要支撑。一张网,是浙江数字化改革推动建设的基层治理系统的数字化之网,另一张则是由社区网格以及微网格构建起来的基层治理网格。两张网,联结起社区的数字空间和社会空间,提升了治理效率。
宁波市海曙区望春街道的清风社区,也是典型的融合型大社区大单元。从姚江边的一片田畴开始,10年时间建成了宁波规模最大的住宅群之一——青林湾小区。在这由100多幢高层住宅构成的水泥丛林里,不要说是初到此处的新居民,哪怕是老社工,有时也会迷失方向。
今年年初,海曙区曾遭遇疫情。人员排查、上门服务,有1.6万常住人口的清风社区,社工和志愿者在两天内就妥善完成了相关工作。精准高效,靠的就是这“两张网”。
一方面,通过一体化智能化公共数据平台,区、乡镇(街道)的排查数据及时流转下发到社区、网格,网格员可及时精准对接相关人员;另一方面,清风社区这两年也做了数字化建设,通过调查收集数据建立了小应用——“活地图”。“活地图”将辖区内的345名党员、一批志愿者标记了居住位置和联系方式,在紧急情况下,可及时发动他们参与社区疫情防控。
数字化改革推动基层治理系统建设,最终牵引着治理机制变革。数字治理之网,背后对应的是社区全科网格的支撑。网格员承担着上门排查、信息收集的“最后一米”工作。
此前全省各个社区虽有网格的划分,但两年多来的疫情防控发现,一些像清风社区这样的融合型大社区,网格存在划分过大、层级过多、力量不足等问题。今年以来,浙江对网格进行科学划分、合理优化。
“现在增加了网格的密度,每200户至300户设置一个网格,分成了15个网格,比过去增加了3个。网格中又按楼道设置了微网格,形成了一张可及时拉动的治理之网。”望春街道清风社区党委书记张琼说。
目前,全省各个村(社区)网格优化调整也已基本完成,划分成5万个网格、45万个微网格,形成“村(社区)—网格—微网格(楼道、楼栋)”治理体系。遍布全省的两张网,正在提升社区治理的精度。
新空间的服务温度
记者在一些大社区走访时,基层干部介绍数字化,习惯将其作为一种治理手段。
但社区居民们对数字化改革的期待远不止于此。在需求多样、主体多元的融合型大社区,通过数字化改革让居民享受更有温度的服务,是大家的期待。
在嘉兴,一个集纳了线下6000多个网格的线上空间——微嘉园,成了广大嘉兴居民享受优质公共服务的新平台。只要是嘉兴居民,扫二维码注册、填写所属的社区网格,就能加入这个线上空间。社区每个网格都有一个自己的“微嘉园”小程序界面,大家可以在这里发布需求,并和社区干部以及邻居们交流。
目前,微嘉园用户数已达253万,日均活跃用户达40万,是嘉兴百姓使用频率最高的数字化应用之一。这里已成为一片火热的线上社区空间。
今年暑假,平湖市当湖街道东湖社区居民王女士看到“微嘉园”贴出了社区举办书法培训班的通知,很快就在线上报名。培训班由社区里有书法特长的老师义务教学,居民不需要交费。“孩子很好地利用了假期时间,而且认识了很多邻居,收获了温暖的友情。”王女士说。
东湖社区是平湖的另一个融合型大社区。这里共有9个商业化小区,常住人口超1.8万。由于都是新建小区,住户来自全国各地,大家互相陌生。“微嘉园创造了线上交流的社区新空间。”东湖社区的85后党委书记张小婷说,“大家都早出晚归,与社区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
这也是众多融合型大社区大单元的共性问题。“居民呈现为分散状态,个体需求更多元。不同于过去的熟人社会,现在都是‘陌生人’。”嘉兴市委政法委副书记应培国说,通过数字空间重建熟人社会,这也是微嘉园的重要探索。
微嘉园,让邻里关系越来越紧密。
这两年,疫情防控吃劲的时候,微嘉园上曾有一个“口罩援助”项目,社区缺口罩的居民,可在网上发布需求,其他有富余口罩的居民可就近赠予,据统计,至少有6万个口罩通过微嘉园进行了调剂。
如今,微嘉园上有了邻里互助、爱心义卖、定向捐赠等公益慈善项目,还开展“家门口的公益慈善结对活动”,实现邻里需求与服务精准配对。截至目前,共有3.9万余名居民参与共助活动。
长期关注微嘉园的浙江大学社会治理研究院副院长沈永东认为,面对多元的主体,传统行政主导的社区服务供给方式,已不太能适应社会诉求个体化现状。数字化改革通过建设数字空间,拓展了社区的物理边界,为及时提供公共服务、满足多元个性需求创造了条件。
在沈永东看来,构建社区治理服务智能化应用系统,满足居民多样化、多层次服务需求,是浙江建设城乡现代社区的题中之义。而数字化改革,就是要充分体现需求导向,聚焦群众所盼所想。
微嘉园的一些探索正在复制、推广。目前,在微嘉园基础上升级打造的“浙里众治”应用,将面向全省推开,而更多实用管用的服务类应用将被送到群众的掌上,满足大家更多个性化的需求,让大家享受到公共服务的温度。
多元化的共治力度
社区是一个共同体,实现善治需要形成合力。记者走访杭州、宁波、温州等地的融合型大社区大单元时发现,几乎每一个社区使用的数字化应用,在用户端都有一个类似居民投诉的功能。
问题投诉可以线上发布,但必须要社区干部迈开双腿实地解决。而在融合型大社区,群众投诉的问题更为复杂和棘手。这里除了各类居民、商户,还存在大量关系互不隶属、层级高低不同的单位和机构,仅靠社区或者街道的力量,解决起来难度很大。
在融合型大社区中,充分发挥党建优势,依靠组织力量,通过多跨协同,将辖区内所有力量扭成一股绳,共同参与社区治理十分关键。
苍南县灵溪镇风华社区是当地规模最大的融合型大社区大单元。辖区内的浙闽台水产市场一直被内涝问题困扰无法解决,不仅影响商户的生意,也对周边居民的生活造成了困扰。社区一直想解决,但它既不是水产市场的主管部门,也没有充足的资源统筹调度能力,问题一直搁置。
7月中旬,经营户们到市场所在的灵溪镇风华社区商量对策。社区书记颜贻后,带着县水务集团干部、灵溪镇干部,直接到浙闽台水产市场现场协调。县水务集团干部建议新装抽水系统,镇、社区在资金、施工等环节协同配合,项目很快落地,内涝问题得到解决。
一个社区书记,为什么能叫得动县里和镇里的干部?原来,为了推动基层治理,特别是解决一些陈年顽疾,从今年7月开始,苍南乡镇以及基层站所干部共1398人下沉到全县171个村(社区),帮助村(社区)解难题、谋发展,与村(社区)干部一道打造基层治理共同体。风华社区就是其中之一。
苍南是浙江推动社区治理主体聚合的一个缩影。今年以来,针对治理主体多元分散,浙江以党建强化整合,深化村社“阳光治理”,建强班子,深入推进小区、物业、业委会党建,加强新业态、新就业群体党建,注重发挥社会组织作用,着力形成党组织有力领导、多元主体共同参与治理新格局。
值得注意的是,推动社区治理主体的聚合,并不是让社区进一步行政化,而是为了更好地激发社区居民议事决策的自治活力、减轻基层的负担。
数字化(平台)搭建了政府部门、社区与群众的三方对话机制。
杭州市拱墅区小河街道的“红茶议事会”就采用了这样的对话机制。街道通过网上居民信箱、网络舆情抓取、信访业务数据等维度收集公共服务、公益事业和居民关心的问题,形成各社区的民意数据库,并以此确定居民议事协商的主题,在社区开展“红茶议事会”协商解决。
“用大数据分析和手机应用为协商议事插上了科技的翅膀,让民有所呼更便捷、基层议事更智慧、为民解难更精准。”小河街道党工委委员顾建峰认为,这能有效帮助居民熟练掌握社区治理议事规则,激发大家的积极性。
但技术手段再先进,走街访巷“铁脚板”的老传统也不能丢,解决问题的“最后一米”还是要脚踏实地去解决。“在社区,数字化应用更应该关注人的实际需求,而不是让技术浮在现实之上,乃至出现多头报送、重复收集数据,反而增加基层压力。”小河街道的一名社区干部,在肯定数字化便捷、高效的同时,也提了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