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明黄
赵畅
我一直以为,深秋季是属于银杏的。这不啻因为可以食用并入药的银杏白果沉甸甸垂挂,本身就昭示着丰收的喜悦;更是因为一树妆成的明黄色,总是带给人们无限的惊喜。
最初听到“银杏”这个名字,是在初中语文课上。郭沫若先生那篇“用诗的情感、诗的语言、诗的节奏”写就的托物喻志的散文《银杏》,不仅让我知道了银杏的别名、来由、特点,以及真善美的品行,而且也令我喜欢上了这一从未见过面的树种。
真正见到银杏,那是在2001年深秋随市考察团赴日本访问期间。在几个城市间转悠,一溜溜明黄色的城市行道树让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不就是银杏树嘛,到了深秋季它的叶子就渐渐明黄,并与果一起渐渐坠落”,队伍中有人如此提醒,竟让我茅塞顿开,感到深深的自豪——它分明就是中国的国树,看到银杏我好似看到了侨居在日本的“亲人”,也同时陡增了一份挥之不去的乡愁。
没过几年,我发现在国内不少城市竟然也开始种植一定规模的银杏树。这不,就连我居住的这个小城也在一些重要地段栽种银杏。后来才知,银杏之所以被城市管理部门选为行道树,主要是因为它符合夏天展叶遮阳、冬天落叶透日的特殊需要,何况深秋的明黄色彩带给人们的又何止是一种颜色。是啊,每每进入深秋季,银杏的那抹晕暖的明黄色总会占据我的眼帘、侵入我的心底。
作为绍兴人,对于银杏树或许有着更多的话语权。我曾经在深秋季专程前往浙江“十大最美银杏村落”——绍兴市诸暨应店街镇灵山坞村参观。虽说村子不大,可就是这样一个过去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因为拥有1000多棵银杏树(其中百年以上的古银杏树就有102株),名气渐长。走近村子,若不是看到银杏与村宅老院相互映衬,我还以为自己走进了神秘而神奇的时光隧道。天高云淡,阳光明净,道路两旁或房前屋后或田头地角,整个村庄好似掩映在一片明黄色的银杏树丛中,它们各自站成风景,也定然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盘根错节几经秋,欲考年轮空踯躅。”银杏生长较慢,寿命极长,从栽种到结果需要20多年,40年后才能大量结果,因此又叫“公孙树”,是树中的老寿星。从一棵棵古老的银杏树旁走过,我都会放慢脚步并投以敬畏的目光。“蓦看银杏树参天,阅尽沧桑不计年。”千百年来,它们栉风沐雨、饱经风霜,才令它们巍巍屹立于天地之间,这是怎样的雄起、雄奇与雄俊呀!深秋的银杏就是如此地奇特,那明黄的银杏叶子无论是密密匝匝生长在树枝上,还是飘飘洒洒坠落在田地里,它都成为美的化身、柔的定格、艳的舞姿。我更相信,不论是谁,无论带着何种心情,在这片古老的银杏林里穿行、徘徊,你的心也定然会如清辉的月色映照在波澜不兴的水面上,因此变得辽阔、沉静而悠远。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闯入了江南的“香格里拉”。诚如“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我心中也有属于自己的“香格里拉”。是啊,“香格里拉”,最“香”的应该是人与自然的和谐,是大自然的恬静与平和。而眼前这片古老的银杏林,不就是我一直期待的“香格里拉”吗?
“满地翻黄银杏叶,忽惊天地告成功。”银杏因了明黄之色,也自入得人们的法眼,而一俟将落叶婆娑视为诗意、诗性、诗韵的载体,那么,被珍爱、珍重、珍惜,也是可想而知的了。想起2013年上海绿化市容部门就开始尝试对部分道路落叶不扫,并一直坚持到现在。而今,不少城市也纷纷效仿,因为这契合了广大市民“落叶其实也是一种美”,它使原本萧条的季节,蒙上了一层童话般的景色。更何况,市民们也还有对落叶形而上的深层思考。就如评论家封寿炎先生所说:“在中国传统文化的维度里,落花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在陶渊明笔下,世外桃源有着‘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美丽景色。除了审美,落花也还能引人哲思。‘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是陆游以落花来寄托自己的高洁情怀。‘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则是思想家龚自珍以大自然生生不息的规律来自喻,抒发自己造福桑梓和报答国家的志向。可见,在一条落英缤纷的林荫小道上,如果落花被清扫得干干净净,那么无论从审美还是从哲理的角度看,它的文化价值都将被割去一半。”
寻访缤纷花径和落叶大道,为城市增添一份诗情画意和人间温度,这或许也是城市管理者们的一种智慧表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