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隐士”段文杰与敦煌
刘进宝
说到敦煌和敦煌学,常书鸿、段文杰和樊锦诗是无法绕开的。“敦煌守护神”常书鸿和“敦煌的女儿”樊锦诗,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相对而言,被誉为“大漠隐士”的段文杰,知名度则没有常书鸿和樊锦诗高。
近年来,我关注和研究的重点是敦煌学学术史,敦煌研究院的院史是绕不过去的,段文杰先生也是我研究的对象,甚至是重点之一。在段文杰独子段兼善老师的支持下,我正在整理段文杰先生的书信,自认为对段先生是比较了解的。但看了段兼善老师的《敦煌人生:我的父亲段文杰》时,仍然很震撼,感觉这是一本了解段文杰、了解敦煌、了解敦煌学的好书,值得推荐和阅读。
现在有许多的传记、回忆录,都会对传主有意或无意地拔高,使传主本人都感觉脸红,同事或知情人看了摇头。拿到本书前我就想,儿子眼中的段文杰会是怎么样的?他能否客观地描写段文杰的学术与人生?看完本书,我认为,这是一本冷静客观,以事实为依据,以第一手资料为支撑,能够比较全面反映段文杰与敦煌研究院发展史的好书,真正做到了“自己看了不脸红,别人看了不摇头”,达到了传记的基本要求。
段文杰早年在重庆的国立艺专学画五年,以人物画为主。在重庆看了王子云和张大千临摹的敦煌壁画后,受到了感染,认为应该到敦煌去作一番实地的考察与研究。
1946年到莫高窟后,段文杰从事的主要工作首先是临摹。他认为,“临摹一定要忠于原作,不要随意在临本上改变壁画的造型原貌和色彩。临本是要给别人看的,要让观者看到敦煌壁画的真实状态,看到古人的敦煌画风,而不是让观众看我们进行了加工改造过的所谓的敦煌壁画。”
通过多年的实践,段文杰逐渐认识到临摹的要点,即在动笔前,首先要搞清楚古代画师创作的画面形象的思想来源和生活依据。如在临摹“维摩诘经变”时,他先查阅《佛说维摩诘经》中十四品的内容,以便掌握画面的结构规律。其次要辨别各时代壁画的风格特征。由于时代不同,有些壁画变色严重,有些变色则相对小一些。再次要了解各时代壁画制作的流程和方法。如早期壁画的起稿基本上是用土红作人物大体形象,然后是上色和定型。隋唐时期开始用粉本,从而有了画稿和白画。只有清楚了古代画师的作画程序,临摹时才会心中有数,乃至得心应手。
从到莫高窟的1946年至1957年的十余年,是段先生壁画临摹的黄金时期。他主要的临摹作品如莫高窟第130窟的“都督夫人礼佛图”、第158窟的“各国王子举哀图”、 第217窟北壁的“观无量寿经变”、榆林窟第25窟的“观无量寿经变”等,都是这一时期完成的,也是中青年段文杰留下来的宝贵文化财富。尤其是“都督夫人礼佛图”,更是“临本中的典范之作”,广为世人所推崇。
有人曾经问段文杰,“你临摹得最多,速度又快,有什么诀窍?”段文杰是这样回答的:“哪来的什么窍门,只不过是要多花些精力时间去研究琢磨而已。”这既是段文杰能够成为一代临摹大师的诀窍,也是所有能在某一行干好本职工作、成为某一方面专家的不二法门。
为什么本书比较客观、真实,能成为一本实事求是,不拔高、不虚美的优秀传记呢?
首先,作者段兼善也是一位艺术家,供职于甘肃画院,曾担任甘肃画院副院长。长期与父亲生活在一起,他对父亲的工作、生活、交往,乃至喜怒、爱好等比较了解,能够写出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父亲。如1998年,段文杰从敦煌研究院院长的岗位上退下来后,段兼善老师就将父亲接到兰州,与他们一起生活。段文杰虽然离开了敦煌,但他在莫高窟生活、工作了50多年,可以说他将一生都献给了敦煌,所以常常会在睡梦中惊醒。据段兼善记述:“他经常梦见自己置身于三危山下的莫高窟中,半夜醒来就喊着要去看洞窟。怕他夜里起身会摔倒,我在他床前放了一张长沙发,每天夜里我都在沙发上睡觉,这样他有动静我就知道。”
其次,段文杰先生有一个非常好的习惯,即“他习惯看书时查资料、做卡片,处理公务时留存记录,写日记也是他常年坚持的习惯。”段兼善说:“我每每翻看父亲的日记、资料卡片和工作笔记都敬佩和感动不已。”这些卡片、日记成了兼善老师写作的基本素材,所以在阅读本书时,会感到其材料扎实,脉络清晰。
此外,从2001年开始,段文杰先生开始写回忆录,在台北《艺术家》杂志连载过。初稿完成后,都是段兼善帮助整理。这说明,段兼善的创作是有基础的,有缘由的,有依据的。
正是因为段兼善老师掌握许多第一手的材料,所从事的专业又与其父一致,尤其是他又有一个常人无法做到的“孝心”,对父亲的工作充分理解和尊重,愿意为父亲、为敦煌、为敦煌学,保留一份珍贵的历史记录,并为此竭尽全力,所以才有了我们能看到的这本《敦煌人生:我的父亲段文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