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日报 数字报纸


00003版:钱塘江

远古“虫逢”

  十多年前,我从江南小镇来到了瑞丽这座边陲小城,盘下了一家店面。以前我在老家开玉器店,经常来玉城进货,对这里非常熟悉,卖毛料的全部是缅甸人,从缅甸进口到瑞丽玉城,是树化玉进入中国的第一站。树化玉其实是玉化的硅化木。

  在瑞丽的缅甸人一年四季穿笼基,让边城有了异域风情。我熟悉的商人吞觉喜欢踢藤球,把笼基滚边向上一卷拢成一团往腰间塞紧,就用自己的脚腕、膝关节去踢球,转瞬间又用头去顶球,不让球落地,像在耍杂技。我们江南人觉得有趣,感觉男人穿裙子就是小品《不差钱》里的“小沈阳”。

  热带四季如春,让这里充满了生机,有趣的事情远远不止服饰、美食这些。就在这年的11月,我进了一批树化玉毛料,毛料打磨过程中,在一棵树化玉上发现了五条姿态各异的虫化石:有的正在树上钻洞,有的正弓起身体爬行……形态自如,生龙活现。从虫化石的残体看,虫腔结构遗骸清晰可见。

  我把这棵56厘米长的树化玉取名“五福临门”。“五福临门”的发现成了新闻,连家乡的不少媒体也转载报道了。

  从此,我潜心贯注虫化石。我收藏的一棵树虫共生化石号称“玉城之最”,树体上这一条“玉虫”长达46厘米,周长6.1厘米,直径1.6厘米,有如大拇指般粗壮。只见“玉虫”紧贴着树洞,蜿蜒着又从树洞的口子中爬行而出,一起一伏之间,掩不住气势其表,如《大隐赋》所言:“刚龙之蟠长云兮,夭矫蜿蜒。”“玉虫”表皮保存完好,有白色、褐色、黄色、棕色、咖啡色等诸多颜色。在电筒强光的照射下,里面的消化道、神经、脑等软组织已经玉化,显得晶莹剔透,闪现玉泽光芒。因为蛀虫化石又粗又长,有人推测说这是蛇化石,我们一下子下不了结论,有待科学解密。

  另一条“玉虫”更有趣——42厘米长的蛀虫上长有一条“虫脚”,仿佛在亿万年前,画蛇添足不是多此一举。树蛀虫上可以有脚?吞觉看到后也张大了嘴巴,感到惊讶:“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是在树化玉上发现的第一条长脚的蛀虫化石。

  对从侏罗纪“爬”过来的昆虫,我们不能用现在的眼光看待,侏罗纪时期森林茂密,郁郁葱葱的植物覆盖,氧气充沛,树木高耸,适宜蛀虫生长,有些蛀虫因此长得五大三粗,有些蛀虫因此得到长“足”的发展。

  恐龙在这时期发展迅猛,体型不断变大。素食恐龙直接以绿叶植物、树木为食材,夹杂在里面的蛀虫有时也成了其饕餮美食,算是加了一道蛋白质丰富的荤菜。

  生有涯,而知无涯。亿年“虫逢”,与树化玉相逢在互联网时代,这让我们有了更多的遐想。

  我和吞觉有了共同的话题。他的儿子和我家的小儿子是同班同学,一起接送,来来往往间,我们成了好朋友。

  有一次,吞觉来到我店里,气喘吁吁的,好像有急事,到了门口就远远地递过话来:“来了大料,看了再说。”他的意思我明白,缅甸进来了树化玉毛料。

  这棵树化玉共有七段,其中最长的一段有2.15米,直径63厘米,重量达到1.6吨。经过地壳变动还能保存2米多,这是大自然的馈赠。这么大型的树化玉多年没见到了。吞觉说,竖起来可当擎天柱。

  我蹲下身凝视,树化玉的皮壳保存完整,横截面沾满了泥巴,我用喷水壶上水后,泥巴部分掉落,露出了金黄的颜色。现场能用的只有电筒、喷水壶,不得借用另外任何工具,全凭相玉的经验和运气。

  我俩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又看了半天,对桩,我和吞觉相视一笑,可以搏一搏。

  果然不负众望,忙碌了大半年:剥皮、修形、打磨、抛光、配座。落座这天,大伙都赶来围观,只见树龄清晰,树结明显,树化玉“擎天柱”树体挺拔,连底座总高度接近3米。有个美女过来要抱着树化玉合影,伸长手臂去抱树干,树干粗壮,才抱了一半。

  围观的人是啧啧赞叹,树身金碧辉煌,大气磅礴,我无法想象它的生命是如此执著,经历过无数次的浩劫,放弃身上全部的绿叶和所有的花朵,一棵树懂得舍得的智慧,才站成了永恒。

  站在“树”下,我显得格外渺小。树化玉已成为大自然中的传奇,树化玉中的树虫共生化石,保存了生物在地质史中精彩的演化片段,带给我们远古时期的信息,更是妙不可言,和虫珀一样光而不耀,我们可以把树化玉和琥珀一起称为“时间胶囊”。

  从第一次在玉城遇见算起,已有19个年头了,树化玉也见证了我从青年步入中年的点点滴滴。我把这段缘,放进了我的“时间胶囊”里。


浙江日报 钱塘江 00003 远古“虫逢” 2022-06-26 24378611 2 2022年06月26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