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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摄影家张侯权用七十年光阴记录自然与人文之美

风光入镜更旖旎

  西湖的日出日落,雁荡山的云雾缥缈,瓯江、楠溪江的奔流不息……浙江风光摄影家张侯权用七十年的时间踏遍之江,在光影之间捕捉着这片土地上的壮阔与旖旎。“咔嚓”有序的快门声,最终错落成5000余幅独具特色的风光摄影作品,向世界展示浙江的自然与人文之美。

  近日,张侯权口述的《长天长镜头:我和照相机的七十年》由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书中刊印的照片,跨越多年时光,依旧美不胜收。怀着强烈的好奇心,记者上门拜访了这位94岁高龄的老人。谈笑间,一张张照片背后的精彩创作故事也浮出水面。

  捕捉水之不凡

  “水是风光摄影的灵魂。”

  与记者坐而谈论风光摄影,这句话一字一顿地从张侯权的口中蹦了出来。从1978年以后的三十年内,张侯权的拍摄主题可以直白地概括为“一山一水”。

  “一山”是故乡的雁荡山,而“一水”,便是家门口的西湖了。早些年,一年中有150多天都能在天亮前的西湖边上,瞅见拎着照相机的他。

  “某个冬天的早晨,出发后我发现雾太浓了。”张侯权说,抵达苏堤望山桥后,天亮了太阳也迟迟未露面。当他正准备打道回府时,却瞥见成片挺直的水杉与金褐色的晨光相映成画。重新掏出相机拍摄的瞬间,一队不期而至的野鸭闯入画面——完美的构图效果由此诞生。

  在风光摄影中,张侯权始终追求着画面的统一、平衡、对比和变化。从小对绘画的喜爱,也为他的作品烙上了鲜明的个人风格。

  “我的画家朋友认为我的风光摄影作品中,不少带有很强的版画效果。”他说着,便翻出了一张摄于瓯江青田温溪段的照片。这张名为《瓯江源源筏》的照片,因为色温高,画面呈现瑰丽的蓝调,明暗对比异常强烈。数条竹排蜿蜒而来,江面被一道强光贯通,颇有风和日丽之感。

  《瓯江源源筏》记录下了瓯江主流冲刷不到的一处避风港,这片江湾鲜有人拍摄。可谁又能想到,这张照片其实是在台风前夕,抓拍于阳光透过乌云缝隙射出来的那一刻呢?

  必然和偶然,其实是风光摄影里的一对亲兄弟——

  一年四季的色温变化、太阳升起点的变化……通过常年累月的积累和探索,张侯权可以轻松判断出,何时拍摄才能够出现自己想要的效果。因此,他总是能在人们的眼皮底下找到新的画面。

  书页翻动,记者眼前出现的画面,是冬日小雨中的楠溪江滩林。下雨天柔和的光线,为所有景物披上了特殊的质感。一条溪水成为点睛之笔,透过冬天的树木若隐若现。

  “这张照片拍的,也不是楠溪江很出名的风景段,”张侯权说,这样的小溪在江南随处可见,也正是因为无所不在,才使它的美具有更广泛的内涵。无名之地的美,更需要敏锐的目光去发现。

  “我和我哥都觉得,爸爸应该去做侦探。”女儿单泠在旁边突然接了话头。原来,家里被孩子们磕破的搪瓷缸、泼了油的煤球堆……所有调皮捣蛋的痕迹,都逃不过张侯权的眼睛。

  在日常中寻找不凡,大概是摄影家的天性使然吧。

  寻访山之胜处

  一道高可遮天的山体屏障,中间忽然断开为门——这便是雁荡山的显胜门。大家多会拍阳光从这道“门缝”射出的画面,但这张《忽见冲天显胜门》却被云雾缭绕——瞬间营造出一座神秘的天门“压”人而来之势。

  “别人爱拍明亮的场景,我就爱拍霞雾雨雪。”

  张侯权最钟爱雁荡山的雾。雾的气韵,宛若中国画的水墨,变化多端,却能让画面更加简洁有力。

  依山而起的雾被称作山岚。“山岚升起快到达山巅,和云若连若合时,更有一种‘天高云轻’的意境。”他说,这样的情况可遇不可求,稍有迟疑就会痛失良机。

  “这张如果没有云雾,群山的气势就表现不出来。”张侯权把一幅摄于雁荡山灵岩的照片,命名为《白云蔼蔼满山岗》。拍摄那天,山间满雾,能见度极差。后来雾散了,当他抵达合适位置时,山岚还处在半山腰上。

  “我当时判断太阳出来了,气温要上升。”他估算,山岚很快就会上升到理想的位置。果然,半个小时后,云雾笼罩之下,这座山体的巍峨壮阔被永恒定格。

  要拍好雁荡山,除了对自然物候了熟于心之外,脚力更是基本功。从1996年开始,他无数次走在雁荡的山间小路上,追赶日月星辰,约会风雨雪雾——并思考着如何更有新意地表现雁荡山之美。

  “其实雁荡山最精彩的是从山顶看峰峦”,张侯权说,中国古代山水大家作品中的气势、韵味、雄浑而深远的透视感给了他极大的启示——要想改变画面的视觉感,唯一的办法就是登高望远。雁荡以百冈尖等为主的山冈,海拔均在1000米以上。由于山高路远,交通不便,从这些制高点拍摄的照片,过去并不多见。

  “您拍过最美的风景是哪一张?”被问到这个问题时,他翻出了另一张在灵岩拍摄的照片。

  灵岩周围,树木葱郁,东有展旗峰,西有天柱峰,后有屏霞嶂,层峦叠嶂间坐落着一抹砖红的灵岩寺新大殿。“我一直想把这幅灵岩全景图拍下来。”张侯权说,要拍出这样的景色,在谷底是不行的,必须往高处走。在周边辗转寻觅多日后,某日雨停雾起时,他在一处名为“西园里”的山顶上,捕获到了自己追求的画面。

  发现与捕捉美的过程中,有一种难言的快乐。更别提凌绝顶时,雨后初晴云开雾散的一刹那,雁荡山带来的深远、秀丽之感。

  站在那里,自有清风拂面之感。

  链接浙江与世界

  人们的悲欢也许并不相通,但对美的感触却是相似的。

  张侯权所拍摄的风光作品,无形中也勾连起了浙江与世界。

  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抵达杭州的尼克松受到了热情的欢迎,他收到的杭州礼品中,有一份名为“西湖”的明信片。而选作封面的那张“西湖晨曦”,正是由张侯权拍摄。

  张侯权在1978年就被文化部确定为向我国131个建交国家使馆提供文化产品的摄影家。浙江省第一批用作国际文化交流的风光幻灯片,大多出自他手。

  得知自己的作品会被发往海外,张侯权并没有改变以往坚持的创作理念。“但是我在拍摄时会更谨慎一些,”他说,因为哪怕再小,这也是向世界展示中国的一扇窗。

  那时,在浙江幻灯厂工作的张侯权,接到了专门的文化项目,要求拍摄浙江的风土人情和自然风光幻灯片。从此,风光摄影的表达和技法成为他人生中的一部分——他也养成了早起等日出、傍晚等日落、雪天赶雪景、雨天赶雨景、雾天赶雾景、台风来了赶云彩的习惯。

  到了上世纪80年代初,浙江省旅游局的对外工作,包括外事接待宣传品中,有大量对风光摄影的需求。张侯权因此经常接受委托,拍摄满足省旅游局需要的风光作品。

  同样在这个时段,中国旅游出版社要出一本面向世界的杭州画册。为了给这本画册提供达到印刷精度的风光片,张侯权申请到了当时全省最好的两台相机,并用它们拍出了不少好的照片。

  “印象很深的一次,是去拍普陀山风光。在潮音洞附近,有个‘不肯去观音院’,建在崖岸口。”张侯权回忆,那一趟正赶上了“能把人吹倒”的大台风。海岸边巨浪涌起,冲向石崖,像一颗炸弹激起高达数米的浪花。他躲在旁边紫竹庵的大门里,默数着两个浪头的间隔。在下一浪即将打来的瞬间,探出身子按下了快门。

  这张冒着极大危险抢拍的照片,后来在世界上很多地方被使用。

  可能现在,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正有一位说着不同语言的陌生人,对它发出惊叹,对它诞生的过程充满好奇,对它所在的城市心生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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