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8时多，我们从云和县城乘车出发，准备去山里面跟一趟“共富车”。一路上下颠簸、咣当咣当，晃得人头晕。大约过了1个小时，我们终于抵达崇头镇黄家畲村。这里海拔900多米，山峰雄浑俊美，是以前的乡政府所在地，也是我们今天跟车的出发点。

　　“共富车”是当地人对“流动供销致富车”的别称，由云和县供销联社于今年8月底开通。“共富车”分为3种：“浙丽产”入户服务车、“浙丽供”生活用品下村服务车、“浙丽销”农产品进城服务车，分别解决山区农资不足、购物不便、农民自产剩余农副产品销售不易等难题。

　　云和县供销联社党组书记李叶平介绍，云和农村留守群众近1.2万人，其中偏远山区留守老人3500余人。在丽水市供销社指导下，县供销联社制定出台《云和县流动供销致富车项目实施方案》，为“共富车”开展服务提供经费保障，并且给予一定考核。“这些车的车主多为个体工商户，要按照规划路线或者既定范围把服务送上门，再偏远的地方也不能落下。”李叶平说，“目前，云和的‘浙丽产’‘浙丽供’‘浙丽销’服务车分别有3辆、10辆、5辆。”

　　今年10月，在云和县试点“共富车”的基础上，省供销社发出通知，要求到2022年底，26个山区县实现“供富大篷车”服务全覆盖——这意味着，“共富车”将在其他山区县推广。“共富车”是怎样运营的？对村民有何帮助？带着这些问题，我们出发了。

送货老司机 变身农技“土专家”

　　将近10时，一阵“轰隆隆”的发动机响声从远处传来，不少村民从屋里走出来观望。不一会儿，一辆白色货车停了下来，车身上印着“‘浙丽产’入户服务车”的字样。司机钟伟和从车头跳下来，向我们招招手，边摘手套边说：“我们要先把化肥卸载下来。”

　　停车所在地是黄家畲村农资服务部，也是“浙丽产”入户服务车的一个站点。钟伟和把门推开，只见化肥、除草剂、塑料桶、喷雾器等应有尽有。钟伟和介绍，每一次从县城出发，他都会购置一批农业生产资料，这次运来半车厢化肥，有一部分要先存放在这里。

　　钟伟和头发花白但身姿矫健。他跃上车，把化肥推到地面上，再扛起来，搬进房间缓缓放下，一套动作犹如行云流水。我们想帮个忙，却发现搬起来挺费劲。原来一袋化肥看上去体积不大，却足有25公斤。

　　卸载完，我们又跟着钟伟和去崇头镇陈坞村送化肥。车沿着山间小路开了10多分钟，74岁的村民陈盛尧远远地站在路边招手。前一天他已经和钟伟和电话预约过。陈盛尧早早出门，走了一里路，来到交叉路口，边晒太阳边等车。

　　“老人家，请带个路！”钟伟和探出头说。陈盛尧在前面走，车子跟着从一个斜坡缓缓下去，路变得更窄了。不远处，一辆不知谁家的三轮车停在公路上，彻底把路堵死，货车开不过去，我们只能下车。

　　陈盛尧儿子在外地工作，家中只有他和老伴两个人。钟伟和马上打电话叫来两个熟悉的村里人，帮忙把化肥搬到陈盛尧家。“以前我买化肥要去镇上，自己扛回来，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如果坐车还要花点路费。”陈盛尧说，“现在只要跟司机约好，他们会把化肥按时送到，省钱又省事。”

　　钟伟和介绍说，他负责云和黄源片区的配送，村民想要化肥，只要提前一天给他打个电话预约。今年9月以来，他已经给100多户农家送了化肥。

　　因为现在是种植粮食和蔬菜的淡季，钟伟和这次只要给4户人家送完化肥就能返城。但在农忙时节，钟伟和几乎要每天进山。

　　除了送化肥等生产资料，钟伟和还帮助村民掌握有机蔬菜病虫害防治等农业技术。比如，如何选择适宜种植的蔬菜种类，怎样合理轮作，如何应用防虫网等。针对这些问题，县供销联社都提供了详细的技术说明：“具有特殊气味的蔬菜，害虫一般不愿啃食。”“蔬菜连作易产生连作障碍，加剧病虫害发生。”“在地下水位较高、雨水较多的地方，推行深沟高畦，利于排灌。”

　　钟伟和利用空闲时间熟悉技术说明，变成了一个“土专家”，再到村里教给村民。遇到有村民家里包菜、萝卜种不好，容易长虫、生病，或者有村民向他提出需求，他就去村民地里查看。“有的是施用化肥的方法或者选用化肥的种类不对，有的是虫害防治的方法不对。”钟伟和说。

　　随行的云和县供销联社工作人员赖智敏介绍，截至11月底，“浙丽产”入户服务车已累计开展水稻高产制种技术和病虫害防治、高山蔬菜生态种植、农资免费配送等服务500余件次。

流动小超市 每天进山平价卖

　　和钟伟和告别后，我们回到黄家畲村的主干道上，等候“浙丽供”生活用品下村服务车。黄家畲村海拔900多米，天湛蓝湛蓝的，挂着丝丝云彩，空气清新怡人。可是，和云和其他山区一样，这里的村民进城添置生活用品，或城里的子女想给家中老人送东西，都是路途遥远、舟车劳顿。

　　按照县供销联社的规划，10辆“浙丽供”服务车按照不同的服务区域，每天都要进山1次。

　　上午11时多，车来了，带着我们往深山里去。看上去沿路好像没了梯田，也没了人家，可是经过10来个转弯，一些民居又出现在路边。20多分钟后，我们到了崇头镇夏家垟村。进村后，司机杨作明用车载喇叭播放起响亮的音乐。这是告诉村里人：车子到了。

　　车停在村民杨作青的房子前，10多个村民已经等在那儿，一下子围了过来。“浙丽供”生活用品下村服务车就像一个流动的小超市，装着肉、蛋、蔬菜，还有肥皂、毛巾等生活用品，分为上下两层。“价格和县城商超的售价差不多的，有的甚至更便宜。”杨作明说，“这些都是根据村民的日常需求来准备的，有特殊需求只要跟我讲一下，我就送来。”

　　为实现平价供应，县供销联社给予车主一定的经费补贴，并且每半年做一次村民满意度调查。如果村民反映价格过高且属实，将减少或取消补贴。

　　73岁的村民金香选好了10多个鸡蛋、一捧蔬菜，总共10多元钱。量虽然不多，但足够她家里吃好几天。“儿子在县城工作，一般1个月才回家1次。”金香说，“我自己去隔壁村上买，走路就要1个多小时。”

　　杨作明一边称菜，一边告诉记者，他早上5时多天刚蒙蒙亮时，就已经出发了，先去城里批发生活用品，然后开车去云和梯田景区，给民宿店主送油条、豆浆等食品，再开车沿着县供销联社规划好的路线进村。“我每天要进山1次，去沿路乡村销售生活用品。”杨作明说，“特别偏远的乡村，我要确保每周至少去1次。”

　　在车身上，记者看到了贴出来的行车路线图。从云和梯田景区的附近出发，终点在云和县大湾乡，路线宛如一个留有缺口的椭圆。如果全程跑下来，花一个白天的时间都不够。

　　虽然辛苦，但杨作明感觉有滋有味。每次进村，销售额都有2000元左右，除掉进货成本和油费等，再加上县供销联社的补贴，他能赚几百元。

　　这一天，车子停在杨作青的家门前，还有别的事：杨作青的儿子托杨作明带回雨伞和牙膏，而杨作青也有自己种的包菜和萝卜，想带进城里给儿子。村民们买完东西后，杨作明把雨伞和牙膏交给杨作青，并拿走了洗得干干净净的蔬菜。

　　“儿子工作忙，回来时间少，要是我自己去县城，来回至少要一天。”杨作青说。

　　像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云和山区上演。赖智敏说，“浙丽供”服务车已实现全县71个行政村、300多个自然村全覆盖，开展偏远山区代购、代办、代送等服务8000余件次，累计服务里程20万公里。

卖菜不出山

增收就在家门口

　　离开夏家垟村后，我们又乘车前往崇头镇沙铺村。这两个村在地图上的距离其实很近，但我们要绕行很远：先出山，再找别的路进山。一路颠簸，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林间小路穿梭，我们不知不觉昏昏睡去。等到达沙铺村时，已经快下午3时。

　　一条溪流穿村而过，依山而建的民居散落在溪水边、山腰上。微风习习，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沙铺村的黄墙黑瓦、小桥流水，宛如别具一格的油画。

　　56岁的村民项岩水刚忙完农活，戴起眼镜开始收购蔬菜——他是“浙丽销”的车主，他家则是“浙丽销”高山农产品收购点之一，全村村民的蔬菜都可以先卖给他。趁着阳光明媚、天气暖和，三三两两的村民拎着蔬菜朝他家走来。

　　赖智敏告诉记者，收购蔬菜是“浙丽销”提供的重要服务。目前云和县山区群众有很多是老年人，在家种蔬菜，吃不完就扔掉了。有了“浙丽销”，蔬菜就能方便地卖出去。村里人有了增收来源，城里人也喜欢无公害的农家蔬菜。

　　项岩水拿起村民送来的菜，抖落泥土后过秤，然后把村民的名字、蔬菜的种类和斤两一一记在本子上，最后统一付钱。82岁的项朝清拎来了3袋豆子。一称，有20斤。“10元钱1斤，刚好200元！”项岩水话音刚落，项朝清就咧开嘴笑了。

　　趁着休息间隙，项岩水向记者展示他建的微信群。群里已经有300多人，都是他在县城的顾客。每天都有人在群里询问现有新鲜蔬菜的品种、价格以及他何时进城。“等我到城里了，在群里说一声，他们就会到服务点去买。”项岩水说。

　　下午四五时，日头渐渐西沉，项岩水的门前已经有些阴凉了。从门前桥头上走来的村民越来越多，有的扛着一箱南瓜，有的拎着两个大包。他们把蔬菜从项岩水的家门口一直摆到了马路边上，排队等着过秤，项岩水更忙了。

　　我们看项岩水忙不过来，帮着把村民的蔬菜一一搬上电子秤。项岩水坐在矮凳子上，边看秤边仔细记录：“月菊，红豆，7斤半；有菊，萝卜，22斤3两；盛付，土豆，9斤2两；朝海，白青菜，6斤半……”半天下来，他收购了200多斤蔬菜。

　　卖完菜的村民，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坐下来聊聊天。项岩水的蔬菜收购点，也为村里人提供了一个见面交流的机会。

　　夜幕降临，村民们陆续回家吃晚饭，开始一天最悠闲的时刻。但项岩水还要继续忙碌。他开始给蔬菜打包，装进自己家建的冷藏库。冷藏库中已经有了不少蔬菜，够他装满一车。

　　“忙忙碌碌，也没赚到多少钱，但是我觉得幸福感很强。”项岩水说，“村里有100多个老人，仅靠卖蔬菜，他们少的一个月能有三五十块收入，多的一个月上千，这在村里已经很难得了，老人们都很高兴。”

　　次日早晨6时多，项岩水开着“浙丽销”农产品进城服务车，载着收购来的蔬菜出发了。山间路窄，他开得很小心，放起自己喜爱的歌，朝着县城的方向蜿蜒前行。县供销联社在中心城区、旅游接待中心等地设立了农产品直销点，这些蔬菜被送到县城直销点之后，当天就能出现在城里人的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