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晚风，轻轻吹拂着杭州湖滨商圈。夜幕下的休闲时光，是为生活奔忙一天的人们最好的犒赏。上班族涌出办公楼，呼朋唤友扎进综合体内的餐厅大快朵颐；着汉服执团扇的小姐姐，三三两两走向西湖，挑一处美丽的风景，定格优雅的身影……7月的高温，如同助兴的催化剂，即使偶遇一场突至的暴雨，也浇不灭游人的热情。

　　周世杰的工作，便从这份热闹开始。作为哈啰骑行共享单车夜间路面运维人员，工作是热闹带来的附加“难题”——疏解街道边满满当当排布的共享单车。周世杰主要负责的湖滨商圈和西湖景区，巡查与调度从晚高峰持续至后半夜。共享单车承担了地铁、公交接驳的“最后一公里”，周世杰等夜间运营人员的存在，减少夜间安全隐患，为人们的夜间出行保驾护航。

　　“我见过很多次凌晨三四点的西湖。”这是我们不那么熟悉的杭城，却是周世杰最常见的杭城。7月的一个周五，我们和周世杰一起，走上了深夜的街头——

“百宝箱”+“第三双眼睛”

　　闹市街头一眼揪出“问题单车”

　　如果不提前联系，要在工作时间找到周世杰并不容易。但是，从湖滨商圈到西湖景区，你又可能在任何一个街角与他邂逅。停留在某处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他一直在行走，一晚上的行动轨迹被系统后台记录，可以画出一张复杂如迷宫般的地图。

　　汗湿的T恤、布满口袋的短裤、蓝色带着反光条的背心，和一辆随走随停的“小电驴”。眼前的他有一张娃娃脸，年轻的面容黝黑，洋溢着少年气。1995年出生的他，已经这样在杭州街头“走”了两年多。

　　“这里不能停车，请把车子停在白框内。”晚上10时30分，在湖滨银泰门口见到周世杰时，他正在制止一次违停。两名年轻人进商场前，随手将共享单车停在了非机动车道，与旁边整整齐齐摆放着的一排单车格格不入，那是周世杰刚刚整理好的。

　　路面人工巡查，对单车进行有序化整理，是周世杰最基础的工作。在湖滨商圈沿线街道，有着可容纳1500辆单车的停放区，但节假日夜晚骑行量巨大，这里常出现超区停放、违规停放等现象，路面巡查成了维护秩序的一道人工防线。

　　即使是在暗夜里，周世杰的眼光也十分“毒辣”。专注和经验，让他能第一时间发现我们容易忽略的问题。单车头尾交叉叠放，不利于骑行者顺利推出；单车座垫开裂，下雨天容易发霉；车子的二维码磨花了难以识别，要马上替换……借助街边店面的灯光，只要扫上一眼，“问题单车”便被他迅速揪出。

　　不仅能“望闻问切”，他还是“快手良医”。巡逻中，我们发现一辆单车的车筐被贴满了小广告，正准备上手去撕，周世杰立马从电动车的后备箱中“变”出了两样小工具。挤上一层除胶剂，再用小铲子刮铲几下，半分钟后，被小广告遮挡的太阳能充电板便重见天日。打开他的“百宝箱”，里面还装着老虎钳、扳手、胶带等，可快速解决单车掉链子、支架松散等小毛病。“在街面巡查，摆平这些小毛病是顺手的事。”周世杰说，这就像把“急诊”送上街头。

　　但要解决单车拥堵问题，实打实的巡检之外，还需借助更多智慧元素。

　　“你有一个新任务。”晚上11时，周世杰的手机响起提示音，一条紧急推送弹出，湖滨商圈延安路邮电路路口单车堆积，需及时调度。

　　“爆单了！”节假日晚上，这样的突发情况在他的意料之内。周世杰迅速通知附近的单车清运人员，我们也向现场赶去。这条预警，由“哈啰大脑”后台自动发出。周世杰边走边向我们解释，目前，每辆哈啰单车的智能锁内都包含了北斗定位装置，智能锁接收北斗卫星信号，向数据中心发送车辆定位信息。基于车辆实时位置和行动轨迹汇总成的大数据，系统可提前预估骑行需求，对路面运维团队发送诸如“及时清运热门区域”“填补特定区域车辆需求缺口”等智能化车辆调度指令。

　　“这就像是路面交通监管有了第三双眼睛。”周世杰说，在政府工作人员执法、企业运营人员管理之外，通过AI智能和人工线下实时结合，技术的加持让单车管理更加高效。此外，后台还为调度人员规划出相对最优的调度路线。对于容易出现闲置的车辆，会向车辆附近的潜在用户推送骑行红包，激励用户自发骑行调度。

　　周世杰向我们展示手机上实时的骑行热度地图，附近的居民区一处投放点有60辆的单车缺口。手指翻飞，他迅速选择区域，下单，再派单给清运人员。不久后，单车就会流向更需要的地方。

全能手与他的兄弟们

每人每天整理调度超300辆单车

　　“大哥来了！”一名看看外貌年龄远大于周世杰的运维人员向我们喊道，人群中随之爆发出一阵笑声，周世杰也跟着笑，笑完又立刻严肃起来，召集大家走到商场前路灯的光亮处。“整理行装，我们开个短会。”

　　晚上11时15分，我们参与了这场晚间碰头会，参会的七八个“蓝背心”都是周世杰负责区域内的厢货车、平板车调度员。作为区域负责人，周世杰不仅参与一线工作，更要负责区域调度统筹。眼前的员工平均年龄至少比他要大上一轮，一个95后是怎么管好这群“兵”的？

　　“今天晚间我们收到一则投诉，工联CC商场前的堆积没有及时清运，是谁的区域，再重复下0530规范。”

　　“5分钟响应，30分钟到达现场，1小时处理完成。”被点名问责，对面烫着短发的阿峰有些羞赧，主动解释了自己清运时遇到的难题。短短10分钟的例会复盘了工作情况，也开启了夜间工作的下半场——人群散去后，他们要把商圈流入的单车疏散调运到周边，为明天一早的出行需求做准备。

　　一散会，周世杰立刻上前拍了拍每一名队员的肩膀，夜间工作的困倦疲惫也在插科打诨的话语中逐渐消解。“立规矩定制度”的严肃“小领导”又变成了并肩作战的“小兄弟”。随时进行身份的切换，正是周世杰管理的窍门。

　　“我们到转运点去。”周世杰介绍说，清空转运点堆积的单车是后半夜工作的重头戏。考虑到单车清运往返中转仓库距离过远，企业与政府协商，在商圈附近空间较大、骑行量较少的区域设置了清运中转站，实行“日间流转，晚间清运”。这种根据辖区车流特性和区域潮汐现象配套的全新管理模式，可大大提升潮汐堆积点的响应速度，保障辖区内的车辆调度效能。

　　跨过午夜零点，在南山路与湖滨路路口的“湖滨步行街展厅”转运点，我们再一次见到开着厢货车的阿峰。白天人流如织的十字路口此时已陷入一片静谧，展厅前的广场上，只有几名穿着时尚的年轻人还在练习“极限单车”。

　　周世杰主动加入搬运。阿峰开锁推车，另一名运维人员阿俊在厢货中摆车，周世杰则扮演了传递手的角色。只见他一手握住车座下方，另一手握住车把下方，向上托举，动作熟练且迅速，这是长时间搬运单车练就的技巧。我们上前尝试，看似轻便的单车在托举时颇有分量，搬运两三辆车后，双手已压出了红痕。周世杰介绍，一线运维人员平均每人每天车辆整理调度超过300辆，累计搬运移动重量超过一吨。而在“五一”假期，龙翔桥地铁口单日就有18辆清运调度厢货车待命。

　　“最近相亲怎么样？”搬运间，三人聊起了家常。周世杰告诉我们，阿俊、阿峰是同乡发小，刚加入调运团队时，两人合买一辆调度车，如今打拼两年后，两人都有了自己的调运车，租住的小屋虽不大却很温馨，他们终于在杭城站稳了脚跟。

　　“正是这些不懈努力的兄弟，让我觉得生活和工作很有奔头。”周世杰告诉我们，2018年自己从电气自动化专业毕业，曾被很多人问过，年轻大学生为何不选择坐办公室，而是走上街头干体力活？“在我眼中，共享单车这个新生事物有潜力也有前景，只要用心做，各个领域都能出状元。”周世杰坚定地说。

　　从基层工作人员到单车运维区域负责人，周世杰多面手的技能源自一点一滴的积累。刚入职时，他在仓库做了一个月的车辆维修，整车零部件他都能熟练拆修。为了寻回超区的车辆，他踏遍了城郊的乡间小路，一个月寻回了140辆失联车。如今走上管理岗，他依旧冲在最前头。“兄弟们挺我，我就要做出表率，坚持到最后一辆单车清运完成，做最晚回家的那个人。”

大城里藏着小确幸

那句“感谢”最是暖心

　　凌晨2时30分，将最后一辆共享单车送上厢货车，我们完成了吴山广场附近最后一个转运点的清运工作。暖黄色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长，这片平日最熙攘繁华的街区此刻已经沉浸在梦中，只剩下树叶婆娑的沙沙声。周世杰告诉我们，每逢节假日，巡街工作常常要通宵，即便平常能够早些归家，到家后他还要继续统计运营人员工单、绩效等工作。

　　周世杰时常会想起自己喜欢的球星科比的那句话：“你见过凌晨四点钟的太阳吗？”“我见过，不止一次地见过。”朋友圈里，他曾经发过不同时刻的日出照片，朝霞背后，是一个又一个忙碌的夜晚。

　　成为“夜行侠”，周世杰也拥有了观察城市变迁的另一个维度，得以换个视角看杭州。

　　作为浙江省夜经济最具活力的城市，杭州共享单车的出行大数据显示，夏季骑行夜间时段，即傍晚6时至次日6时的骑行量占比33.8%，超过全天三分之一。购物、餐饮、娱乐等生活服务场所都是热门夜骑目的地。

　　周世杰对此深有体会。去年杭州发布“杭州十大夜地标”，并全力打造50个夜生活IP、100个夜生活网红打卡地，他所负责的区域正属于延安路特色商业夜地标。原先只有商铺和人流的商业街，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一批街头集市和艺术小舞台。眼下，诗意浪漫的湖畔钢琴音乐会、韵味十足的荷塘舞台、沁入风里的民谣歌声，每晚都会在西湖景区上演。“这些主题音乐派对、创意集市、街头直播等活动，会吸引大量年轻骑行者涌入商圈。而不断完善的城市夜间公共交通服务，是夜生活的重要保障。”周世杰说。

　　特殊的工作时间，也让周世杰在工作点滴中，收获着小确幸：“五一”假期里，冒着大雨清运拥堵路面，清晨完工后，与兄弟一起蹲马路边吃的那顿烧烤，是最美味的；一次巡查中，遇到裙子缠入车轮的姑娘，拆了链条和后轮终于成功解围后，姑娘跑了半条街，买来的那瓶饮料是最甜的；写字楼门口，为了让晚班人员有车可骑，每晚根据后台流量及时补车，一句“这么晚了你们还在，真是感谢”是最暖心的……

　　凌晨3时，我们和周世杰匆匆告别。待我们在电脑前敲下这篇文章的最后一个字时，天已放亮。窗外，小区路边的非机动车停放区内，已整齐地摆放着一排共享单车。它们可能也来自于附近的商圈，在人们的睡梦中被悄然运抵，等待迎接新一天的骑行者。

　　深夜的忙碌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此刻，杭城的上百名“周世杰”，已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