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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钱塘江

在一部纪录片里寻找贺知章

  唐天宝三载(公元744年)正月,天下文士豪杰的衣襟被起劲的春风鼓荡着,正满怀壮志地向帝都长安会集,渴望能用手中的大笔在此抒写下一生的悲喜荣耀,而一位在长安“为异客”已逾五十载的耄耋老人却上书天子,要求辞官回乡。

  或许,思乡之情自他辞别母亲的那一天就已生根。又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回乡的路,竟是那样漫长,一走就是大半生。

  这位老人,就是贺知章。今天,那个在他的流世名作中“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地方,那片见证他出生、成长、老去的土地——杭州萧山区蜀山街道思家桥村,早已更名为“知章村”。据说那是一个村民人人都会吟诵唐诗的美丽乡村。而贺知章一生追求的潇洒自在、宏阔疏朗的至真境界,和一以贯之的勤学重孝、情系家乡的至美品格,也早已融入故里百姓的精神血脉中,甚至构成了蜀山乃至整个萧山的文化元气。

  人文纪录片《贺知章》意义是“找”,寻找一个人,寻找一个时代,寻找文化的源头。

  在人文纪录片领域,对“找”这一动作的深度及广度,有着更高的标准和要求。如果我们没弄清楚诗意其实与心灵相关,那么,再多的文本堆砌,再多的元素累积,也无法造就一部真正能与“诗意”划上等号的人文纪录片。令人欣喜的是,《贺知章》的主创团队选择直面,并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该片采用倒叙的手法,还原了盛唐文坛泰斗贺知章从“四明狂客”到归隐故里的人生旅程。终点、起点、跑道——这恰是人生的三个“机位”。如果说前两者是“瞬间”,跑道则是漫长而起伏的。

  我们看到,当已然是羸弱之躯的贺知章终于踏上故土,故人都已离去,故乡的风景却与离开时一般无二。“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年少读这首诗时,只道是诗人久别归来后的怅然若失,而跟随镜头走入彼时彼刻的情境中,我们能找到一些隐藏得更深的东西,那是贺知章浮沉一生,最终返璞归真的古井无波。

  我们看到,贺知章离乡赶考那日,小舟行至江心,和着水波声,他忍不住吟诵道:“故乡杳无际,江皋闻曙钟。始见沙上鸟,犹埋云外峰。”而后,随着镜头推远,轻舟似笔,以点点烟波和渺渺霞光为背景,在水面上一次次描绘着分开又合拢的画卷。

  公元694年的这一天,他不仅预言般地描摹了自己多年后的心境,更道出了千百年后中国人最说不清理还乱的乡情与乡愁。

  武皇证圣元年(公元695年),36岁的贺知章成为浙江历史上有史可查的第一位状元。而后的一切,像一场大梦。

  梦里极尽繁华,人们常常能看到酩酊大醉的贺知章摇摇晃晃地走来,在长安的大街小巷纵笔狂书,所谓“潇洒超逸见性真”;而喧嚣过后,曲终人散,那个带着深宫美酒的醉意、晃晃悠悠走出人群熙攘的长安的贺知章,则可谓是“铅华落尽始见真”。

  这场“梦”,在不长的纪录片中,即便被施以浓墨重彩,也只有25分钟,但通过纪实拍摄、故事演绎、名家解读三个维度的诠释,厚度和质感变得丰盈起来。短短的进度条,同时完成了塑造角色、推进故事、交代情况、释放情感等多种功能,好的作品一定是这样有机的整体。

  让我们回到故事的开头。随着墨汁一点,晕染出一阵阵涟漪和一帧帧画面,在屏幕上写下那首耳熟能详的《回乡偶书》,由此拉开讲述的帷幕。很难找到比“举重若轻”更契合的词来形容对于这段片头的观感。

  “轻”的背后,是主创团队紧绷的劲头。为了尽可能地还原展现一个真实的贺知章,仅拍摄前期筹备时间就长达半年。主创团队查阅典籍史料,寻访文学、书法领域的名家、学者进行解读,并反复推敲台本。功夫不负有心人,“贺知章是浙东唐诗之路的先导,不少唐代诗人正是因贺知章而来到这里,因此贺知章的故乡可以说是‘浙东唐诗之路源起地’”的观点,得到了不少专家的认可。

  画面中出现的蜿蜒石板路,或许正是当年贺知章走过的那一条;镜头掠过的扁舟、蓑衣、湖面、沙洲……跨越千年而来,成为联结古今的纽带,看到它们,你就不难明白,为何唐诗之路这条古道能赢得文人雅士如此青睐。

  他像火把,照亮了后来人的路,正如中央民族大学教授蒙曼所说,“贺知章回来了,文化中心就存在了,吸引力也就在了。”虽然纪录片在贺知章荣归故里、隐逸归道的节点上戛然而止,但透过他的故事,让我们得以一窥唐代文人安置精神与灵魂的家园。

  唐天宝六载,贺知章已神隐人间两载。李白循唐诗之路寻访贺知章不见,一时百感交集,写下那首著名的《对酒忆贺监二首》,其中有一句“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真”。

  倘若贺知章能亲耳听到这句诗,想必会畅然大笑,然后与李白大醉一场,有此知己,足慰平生。

  虽时光有限,花开后凋零,好在,诗意永存。诗在,人在。也希望更多人能遇见《贺知章》,走近这位“狂客”,轻轻吟诵,那真而美的短歌。


浙江日报 钱塘江 00003 在一部纪录片里寻找贺知章 2021-03-21 22264666 2 2021年03月21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