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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钱塘江

想起一棵树

  我时常想起一棵树,并不知不觉陷入沉思。有时候,跟姐弟们聊天,总会提到那棵树,他们听了后先笑笑,然后和我一起沉浸在往日的情致之中。我想这种情致始终在我们的心底深处萦绕,不曾忘怀。

  其实,那一棵树,在那青山的脚下;那一棵树,在那两溪交汇之处的沙地上。

  听母亲说,那里本是一块草木葳蕤、落英飘飘的荒地。

  是她和父亲满心欢喜地披荆斩棘把荒地开垦后,种上了番薯,第一年,收了十几筐,再也不怕饿了。

  可是,溪边有一棵一人抱的树,父亲嫌它遮阳,影响庄稼的生长,打算把它砍掉。母亲说,留着吧,将来小孩长大了,或许可以做点家具之类的。

  树留下了,它生长着;家里的孩子也多起来了,热闹着。

  大姐出嫁的时候,父亲打算把树砍了,给大姐做几样嫁妆,尽管这树做家具不咋地。可是,没办法,农家的孩子只能将就着,有就可以了。

  母亲说,还是先留着吧,后面还有串儿一样的孩子,大囡要做的嫁妆另外想想办法。

  树没砍,它生长着……

  二姐、三姐、四姐快出嫁时,想砍又没砍……它生长着,越来越大。

  有时候,跟随父母去那里,我和弟弟手拉手才可把树围起来。它已耸入云端,展翅高飞的雄鹰早已在最美的枝头安了最美的家。

  1989年,弟弟考上了大学,要学费,缺钱;家里正帮我建房,需要钱,缺钱。

  我看到了父亲在磨斧子,父亲说这次真要把树砍了,卖了。

  母亲坚决不同意,又阻拦说,先想想办法,问亲朋好友借借,反正树在,不怕,慢慢还。真万不得已,再砍。

  树,成了一种砥砺;树,成了一种希望。它在溪水交汇之处矗立,风雨不曾阻挠它,它在那里中流砥柱。

  树还在慢慢长,父亲也在慢慢变老。望着树,父亲常出神沉思。父亲有时会说,现在你们都不需要树了,哪天把树砍了,给我打口棺材,让我和它融为一体……

  1999年,实行了火化,父亲与树融为一体的愿望显然无法实现了。父亲淡然一笑,他蹒跚着常去那里干点轻便的活儿,累了,在树下小憩打盹。父亲已经不是当年磨刀霍霍的父亲。

  2009年,那个春暖花开的午后,父亲安祥的走了。当我送别父亲,蓦然回首,想去树下坐坐,树依然默默地耸立于溪水边,四周阒无人声,我们相对无言。

  当再一次春天来临的时候,我又去了那里。我仰望着树,树俯视着我,彼此动情,充实而又满足。我们一起在时光里漫步,追忆似水年华。


浙江日报 钱塘江 00003 想起一棵树 2021-03-14 浙江日报2021-03-1400006 2 2021年03月14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