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石浦镇延昌码头。

　　清晨5时30分，吴爱图准时出现在码头。她个子不高，扎着马尾辫，穿着长袖衣、黑色裤子，大步一跨，轻松上了渡船。

　　快步穿过客舱，吴爱图熟练地钻进狭小的机舱。依次打开冷水阀门、柴油日用柜等，检查无误后，她回到了驾驶舱。

　　49岁的吴爱图是“浙象农渡1”渡船驾机员，也是宁波市唯一的农渡船女船长。从17岁开始，她驾船往来于码头和铜钱礁岛间，成为帮助海岛群众出行的摆渡人。32年来，她每天摆渡30多个来回，已运送乘客450余万人次，航程32万多公里，始终保持“零事故”的纪录。不久前，“浙象农渡1”被冠名为“爱图号”。

　　很少喝水以免误时

　　“呜呜……”5时50分，吴爱图按下起航的汽笛，随后挂下倒挡、转动船舵，开船离港。

　　“浙象农渡1”的航线不长，从延昌码头到对面的铜钱礁岛，中途经停修船厂，单程用时不过10分钟。按照规定，航线时间是每天6时到18时。但大暑过后，气温日渐攀升，从5时40分开始，码头上便陆续排起了长队。

　　“早高峰”队伍中，修船厂工人占绝大多数。炎炎夏日，与铁皮打交道的工人都想趁早开工。常年呆在船舱，吴爱图能体会他们的不易，主动把开船时间提前了10分钟。“来来回回大家都熟了，也就是早转把舵的事。”

　　象山小岛众多，乘农渡船是最经济便捷的交通方式。

　　与大多农渡船船长站着驾驶不同，吴爱图是坐着木凳开船的。木凳足足有75厘米高，她的脚下还踩有一张10厘米左右高的长板凳。“我个子小嘛，看不见船头，这是老爸专门给我做的。”

　　吴爱图1.47米的个子，挺直背坐在高凳上，时间久了其实很不舒服。不过她习惯后还安慰自己“这样不会打瞌睡”。实际上，对女船长而言，最难言的是上厕所问题。

　　渡船上没有卫生间，急了只能往家跑。吴爱图的家就在镇上，距离码头步行只要5分钟。即便如此，她也“不好意思老让乘客等”。渡船只设置了首末班发船时间，平时有客即走。为了减少上卫生间次数，她很少喝水，经常一杯500毫升的水在船上能喝上两三天。

　　刨除这些，吴爱图觉得自己和男船长没任何不同，甚至对驾驶技术更为自信。水手潘杨评价吴爱图开船“很稳”，两人搭档不久，但早在其他航线工作时他就听过吴爱图的大名。

　　“这条线船通航环境更复杂。”他说，开船是门技术活，除了要时刻注意海面上来往的船只，还要充分考虑水流、风速等因素。

　　修船厂近了，吴爱图右手推杆减速，左手迅速抡一把方向，船头稍转一个弧度，稳当靠岸。早上海水涨潮，她经验老到地避开了暗流。等修船工都平稳上岸了，她又流利地倒船，平稳驶向铜钱礁岛。

　　当地首个开船的女性

　　吴爱图是土生土长的铜钱礁岛人，家里四姊妹，她是老大。14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父亲吴福亮承包了一艘渡轮，靠摆渡支撑家庭。

　　1988年，吴爱图初中毕业。考虑到家庭经济情况，她没有再继续学业，而是应了父亲的请求——上船做帮手。

　　一开始，吴爱图帮忙卖票收钱、干干杂活。对17岁的小姑娘来说，这样的日子很枯燥。她最开心的是在船上碰到小伙伴，但看着同龄人结伴下船逛街游玩，开心又变成羡慕，最后化成了委屈。晚上回家，吴爱图终于憋不住，对着父亲大哭。

　　渡船不能停，但吴福亮有时要外出办事。难道停摆吗？吴福亮决定教女儿开船。从把摸船舵开始，吴爱图走进了驾驶舱。

　　海岛上，家家户户以渔为生，一户人家出几个船老大都很平常。但女人开船，在当地是头一次，即便是从小看着吴爱图长大的村民也不免产生怀疑。

　　不过，吴爱图个小人胆大，有父亲在一旁手把手指导，几个月下来，倒船、转弯很快有模有样。最难掌握的是停泊靠岸。

　　因地势原因，修船厂岸点涨退潮后很难停靠，不少船老大都没自信一把到位。刚开始，吴爱图也靠不进。试了好几次，一些乘客让她找周边好停靠的地方算了。“越不让我靠，我还就得好好地靠进去。”吴爱图起了好胜心。

　　“开船有事不胆小，无事不胆大。”这是父亲给吴爱图的忠告。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研究，吴爱图在哪儿停泊都是又快又稳。过硬的技术和细腻的服务，让质疑的声音变少了，更让村民们对吴爱图产生了依赖。

　　“爱图开船稳当，我放心。”75岁的吴莲菊一直住在岛上，现在每天乘船出岛买菜。7年前她在家摔倒，导致大腿骨折，当时坐船到镇上复诊，“爱图老远就来扶我了。”吴菊莲说，平时谁东西拿不动了或是急需什么，吴爱图总是第一时间伸出援手。

　　渡船命名为“爱图号”

　　吴爱图被海风吹皱的眼角记录了在船上的无数日夜。驾驶舱夏天晒冬天冷，恶劣的环境没让吴爱图产生过退缩的念头。总有一些细节让她感到温暖：“我爱吃黄瓜，大家就经常送我，很多渔船捕鱼回来了也会给我送点新鲜海货。”

　　但有过一次真正想离开。那是2016年，当时父亲已退休，把渡船交给了吴爱图和她丈夫。那年冬天，为了救一名落水者，吴爱图的丈夫再也没有回来……吴爱图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意思，她停了渡轮回家，日夜流泪、辗转难眠。一个月，她的体重从102斤直接掉到80斤。

　　船停了，小岛居民生活也停滞了。大家要出行只能找小船，但单次价高也不安全。铜钱礁岛村两委干部上门看望她，村民们也来了一茬又一茬。吴爱图坐在窗户前发呆，看着码头和对岸的铜钱礁岛，心底百转千回。

　　一个多月后，她又回到船上。这些年，铜钱礁岛上很多人搬离，岛上只剩下六七十个老人。“总要有人接他们进出。”吴爱图还觉得，这样能离逝去的丈夫更近一些。

　　2018年8月，象山港航管理部门对农村渡运实行公交化改革。吴爱图从“个体户”变成了“国企职工”，参照国企标准领取工资、享受社保，她还有了徒弟。44岁的徒弟吴永峰现在已能独自驾驶，帮师傅分担工作。

　　“这条航线也就600米，一开始开船很兴奋，时间久了其实特别枯燥。”吴永峰刚学开船时，吴爱图就一直强调安全，稍有不对就会直接指出。他很服师傅，“责任心特别强！”

　　掌舵这些年，最让吴爱图感到自豪的时刻是，有福建渔船靠港，船老大看到她很惊讶，“他们说：女船长啊，厉害！”

　　如今，吴爱图自豪又增添了一分。1个多月前，“浙象农渡1”渡船被正式命名为“爱图号”，还被打造成“象山县新时代文明实践点”，这也是象山县唯一一个以船长名字命名的渡船。

　　对此，74岁的父亲吴福亮格外兴奋。“我们爱图确实不容易。”吴福亮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