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大寒思乡切
阎受鹏
小寒过了是大寒,年关近了,剪不断的乡愁又挂上我的心肠。
一年二十四节气中的最后一个节气是大寒,过了大寒,由“冬藏”转至“春生”,便是新一年的立春了。
小寒、大寒是表征天气寒冷变化程度的节气。数九歌:“三九四九,冻开捣臼。”所谓“三九”与“四九”正是大寒前后的这段时间。实际上,大寒并不是一年中最冷的节气,小寒往往比大寒还要冷,故又有“小寒胜大寒,常见不稀罕”的说法。
记得青年时代在舟山小岛教书时,不像今天这样,校舍都是漂亮的楼房。那时,校舍大多是古庙祠堂,戏台和廊房虽然涂上了红漆,横梁上也画着《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的人物故事,蛮漂亮。然而用木板隔成的教室与寝室,四壁有一道道缝子,朔风从窗缝壁缝“鼓鼓”灌进来,分外尖削。白天上课,学生与教师挤在小房子里,人多气暖,日子还好过,到了晚上,独个儿窝在小板房就惨了。脚跟的被子用围巾紧紧绑住,做成个“睡袋”,整个身子像条蚕蛹蜷缩在茧里一般,夜半醒来还是像掉进冰窟窿里一样,四旁的寒气直往里钻,冻得人瑟瑟发抖。第二天清晨起床,一摸头天晚上晾在绳子上的湿毛巾,仿佛是一瓣硬邦邦的冰“鱼鲞”,手脚都生了冻瘃。此时,我情不自禁想起宁波奉化老家的好来。老家虽穷,但还有那么几只陶质或铜质的火囱篮。冰冻天,老母亲会塞给我一只火囱篮暖身。可此刻身处天涯海角的小岛,只能蹦几下身子,搓几下手掌,“丝丝”地吹几口气……
过了小寒是大寒。“五九四十五,穷汉街头舞。”大寒的后半段已是五九,想到奉化老家杀猪过年,已从鞭炮声中渐渐转向春天。此时,我的身心也渐渐转暖,嗨,再过几天,学期结束,我可以回到魂牵梦萦的故乡了。
那时故乡的大寒时节,山头积雪,小溪冰封,可溪边却已是热气腾腾。不怕冷的孩子们用铜火囱的盖子去溪面烙下一块圆圆的冰,用线串起来,拎着一路小跑,“当当当”地当铜锣敲着满村疯。虽说三九天里冷冽的溪水是尖利的獠牙,手伸进去,会深深地咬进骨节缝子里。可庄户人家勤快的媳妇、姑娘不管这些,她们涌至溪边,敲碎冰块,淘米洗菜、提水濯衣、汰被刷鞋,干得热火朝天!那些早已买来猪头和鸡鸭准备过年的人家,更是在溪水中拔毛洗肉,清清的水面亮起一片片油花,仿佛一匹印着绚烂多彩图案的锦缎。那细润嫩滑的一双双手伸在冰水里的时间一长,冻得通红通红的,也不觉得冷了,不知是麻木了,还是被过年的欢乐暖透身子了。溪边,小伙子们更是身手矫健地用网兜撩起预先放在溪中诱鱼虾的一束束竹枝丝,“哇噻!”石斑鱼、白鱼、虾公活蹦乱跳。还有用一支尖尖的鱼叉往溪底沙泥堆里戳,叉起了懵懵懂懂冬眠的老鳖老龟,赢得人们一片喝彩声。
大寒时节,太阳从纤云无染的幽蓝高空照射下来,舐着屋檐与枝头的积雪,过不久,便滴滴答答化起水来了。几只鸦鹊衔着细枝在树杈间修筑旧巢,它们的聒噪更使人觉得故乡冬日的安静。白昼一天比一天更长更亮了,农田里活儿已扫尾,晒场上堆起了一个个草垛,这是农家一年里难得清闲的日子,庄稼汉们端个小板凳,来到向阳的草垛跟,聚坐在村头吸袋老烟扯淡;婆婆妈妈们也说说笑笑地聚在一道,拾掇家里的冷暖事,织衣做鞋。阳光镀亮了他们黑黝黝的脸,老头子们从关云长说到孙猴子,从哪家养了一窝猪崽,聊到谁在溪边捡了个双黄鸭蛋……说到高兴时,有人会吊起嗓子哼几句。
多少年了,犹记得在舟山小岛教书时,每近年关,便默默地伫立在古庙或祠堂的一角思念故乡,幽邈地遥想着老家的景致,心底便涌起了三分萧瑟、七分悠逸的诗趣,恍觉乡亲们都洒脱地活在《冬日农村况味图》的长卷里……
去年10月和11月,承蒙故乡父母官关怀,邀我参加了第二届世界“宁波帮,帮宁波”发展大会,与乡贤们一起一睹宁波市区与奉化城关的崭新风貌,令人赞叹不已,心底涌起了做个宁波奉化人的骄傲之情,也有未对家乡尽绵薄之力的愧疚。我打算在奉化老家的小山村设个乡村游的“实验点”,在老家务农的弟弟帮我装修着一幢房子,从传来的照片看,挺美!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海上令人愁。乡思难耐,我屈指计算着去奉化老家——大堰镇马站村过年的日期。听我在老家务农的弟弟说,守候在老家与我同龄的老人已所剩无几了。这次,我可要踏遍小山村的每一条老巷,探望童年时的每一个伙伴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