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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钱塘江

竹杖芒鞋行古道

  北宋文豪、杭州通判苏东坡每到新城巡视后,都会沿新城西北古道缓缓而行,进山礼佛。千载而下,这条古道虽已改为公路,但坡翁笔下的景致依旧。“岭上晴云”飘浮,葛溪柳摇,溪水潺湲,“西崦人家”富足自乐。

  新城古道的自然景致足令苏轼流连忘返,而古道上的风土人情更让这位长官乐不思蜀。

  至今,当地百姓仍流传着他游历古道的佳话。

  从新城县城去玲珑山的途中,有一处叫陈妃村的村庄,村子刚好坐落在古道边。苏轼一行第一次路过此处,便被村中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邸吸引。他下轿观看,只见前面的牌楼上写着四个熠熠生辉的镶金大字——“敕造陈府”。青砖铺就的宽阔甬道直通府门,门两边蹲踞着两只大石狮子,两扇兽头大门,气派十足。山野中有此宅邸已是奇事,更特别的是牌楼边有一口古井,很多人提着桶排队取水。苏轼甚是好奇,便向坐在井边石栏上的村民打听。原来此村是五代十国时吴越国钱王的妃子陈妃的娘家,这煊赫宅第便是钱王下旨建造。陈妃长得貌美如花,聪明过人,都说是从小喝了这井水的缘故,因而四邻八村的乡民都会不辞劳苦到这里来取水饮用,期望自己的孩子也能聪明漂亮。

  此时天色渐晚,也许是苏轼走累了,也许是被这一方胜景吸引了,当下他就决定在此处留宿一晚。

  流连古村,苏轼发现村子周围古木参天,门前水清沙白,雉鹭翩飞;村后的五连峰,逐级升高,气势非凡。此地山灵水秀,必有人杰。于是当晚苏轼又找了几位村中耆宿闲聊。不聊不知,一聊便把苏轼惊呆了。他从老者口中得知,这村后五峰连绵——三显二隐,在第一峰的峰顶旁,有一片方圆几百米的石林,此处地势平缓,石林格外显眼,有的独立高耸,有的连片成堆。站在第一峰顶俯视这片石林,犹如黑色巨浪翻滚,蔚为壮观。如果进入石林,发现有很多石头逼似牛羊猪马等动物,村民称之为十二生肖石。这石林之奇奇的是在山脚全无所见,步入其中才看清它掩映在茂密的植被中。

  苏轼又问长者,这五峰连绵的最尽头可有平坦之地?这一问,又问出了一件奇事。

  初唐四杰中的骆宾王是义乌人,他的一个孙儿,熟读相书,深谙风水,足迹行遍江南,他一路走来一路为乡人相面踏勘风水,行到此处,便觉与别处不同,便有意要在这陈府的边上安顿下来。后来,果然在他的后代中出了位诗词歌赋都不亚于骆宾王的聪明绝顶之人,但此人极有个性,又不喜科举,不求功名利禄,只是热衷于为四邻八乡的孩子传道授业解惑。他有个观念,孩子读书,是培养意志品质,于是选择了远离尘嚣的五连峰的尽头,劈山开路,建房造屋,开设了一个学堂。可实在是山高路远,始终也没能招到一个学生;而他也不愿离开那间书屋,每天洒扫庭除,熟读群书,终老山中。后来再也没有哪位先生上山教书,书塾从此荒废。

  苏轼听后感慨万千,当下决定第二天叫几个村民带他上山看看。

  第二天一早,村民便引领着苏轼从陈府后的山间小道去寻访那座山顶书塾。行至二三里,有一山塘挡住了去路,这山塘水色碧绿,两边茂林修竹倒映水中,山风阵阵,令人神清气爽。时时有三三两两的村妇从山中采摘归来,篮中山笋带着新泥,提篮人脸容娇美,满面春意。苏轼不禁叹道:“养人宝地也。”说完他像突然悟到了什么,对随行人员说:“骆宾王的后人是位高人,他是有意要隐居山顶啊。他不喜功名利禄,却要爬到如此高的山上去授业传道,莫非是要告诉世人,考路坎坷,溪水洗心,高山养性?”随从说:“先生,此塘山水清澈,不如先洗把脸再作打算。”苏轼俯身清流,看到水中的自己,白发悄然爬上了双鬓,不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要洗心革面了。”旁人听出他话中有话,便问道:“先生喜欢上了这方净土?”苏东坡毫不隐讳地回答道:“能到此处教书传道,颐养天年,岂不乐哉!”说完,苏东坡默然继续往山里行走。山势渐趋陡峭,路径也更为荒芜,苏轼停下脚步,怅然仰首对随行诸人说:“不去了吧,再往前走更加枯寂,即使看到书堂古迹,也会徒增伤感,不如去看看十二生肖石吧。待我退隐山林,再学骆宾王的后人,来此重开书堂,造福一方。”当下歇息片刻,便下山回到陈府。心绪难平,提笔写下了脍炙人口的《新城道中》。如今我们看到这首诗似乎句句是风景,字里行间都是乡村悠闲丰足的生活,殊不知这背后也多少藏着一位诗人的愿景。

  人们没有忘记这位诗人,苏轼洗过脸的那处山塘如今已经整治一新,名曰“东坡塘”;苏轼借宿过的山湾也因坡翁一句“考路坎坷”,从此有了个新名字——“考坎坞”。山顶的书堂虽然一直也没等来坡翁,书屋早已不存,可那宅基院落依稀可见,人们为了纪念大诗人未竟的隐居传道事业,一直把这片遗存称为“高苏堂”,意为高山之上苏东坡之讲堂。

  昔日陈府也已踪迹难觅,只有古书中能找到一些断简残篇的记载。不过,那条青砖甬道一直在;十二生肖石如同卫士,一直在山口坚守着五连峰;高苏堂依然在山风中坚守着——仿佛在提醒乡民不忘故人教书传道的理想;半山上的东坡塘中的天光云影仍时时让他乡过客留恋遥想;古井依然甘冽,人们仍然一代代汲取着自己美好的生活。

  如今富阳已是杭州的一个区,经济发达,物产丰饶,成为众人非常熟悉的一方风景。

  不过,在新登通往临安的古道上,还有一方美得让人惊讶的处女地,如今的地名叫万市镇东元村,她在安静地守望着,如同幽居在空谷的佳人。空暇的时候,不如去山中拜访一下。


浙江日报 钱塘江 00003 竹杖芒鞋行古道 2019-12-15 20170253 2 2019年12月15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