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的哨声已经吹响。温州鹿城区仰义第二小学操场上，足球小将们挥汗如雨，过人、抢断、射门……夜色笼罩，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光仍在持续。

　　“好球！”看到孩子们的精彩表现，雷打不动来督训的校长王光钦情不自禁地挥舞手臂大喊。

　　近年，这所名不见经传的农村小学，成为远近闻名的足球特色学校：为国少队输送了李祥、李亚迪两位苗子，为杭州绿城足球俱乐部梯队输送了10余位球员。

　　“期望哪天，能有从这里走出去的孩子踢进世界杯。”王光钦说。像很多热爱足球的国人一样，他的心中，世界杯之梦始终滚烫。

　　在王光钦看来，如果足球体系是一个金字塔，那出征世界杯预选赛的23名球员就是塔尖,而千千万万在学校操场上追逐足球的孩子们则是金字塔的坚实底座。“当越来越多孩子的足球梦想得以放飞，塔尖的光芒一定会更加闪耀。”

缓兵之计引名师

　　今年54岁的王光钦爱看球，也爱论球。只是现在年纪大了，自己踢不动了。他说，看着眼前这群奔跑的少年，就感觉自己是他们中一员，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孩子们进球欢呼大喊，他内心也跟着欢呼大喊。足球，拉近了他和学生间的距离，也让他年轻了。

　　王光走路带风，三步并作两步，带着记者逛起了校园，一路上，他介绍起足球的发展历史，同时对一些经典比赛如数家珍，说到兴奋处，总是习惯性挥动手臂。他笑称这是常年看球的“后遗症”。走到两堵荣誉墙前时，他脸上越发神采奕奕。数十平方米的墙面上，卢享亨、管杨欢、苏立、石云飞等足球教练以及李祥、李亚迪等优秀队员的照片，被一一放大，得到英雄一般的礼遇。另一边则挂满“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冠军杯总决赛二等奖”“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冠军杯华东赛区冠军”等荣誉，一时难以数清。

　　“好成绩是慢慢取得的，一开始几乎是屡战屡败。”王光钦笑着说，2010年，温州谋划打造一批温州首批校园足球布点学校，仰义二小是众多竞争学校中的一员，之所以能入选，除了占地28亩的场地足够大，由新温州人孩子为主的生源，还被认为更能吃苦。

　　当时还是教导主任的王光钦，把学校里长得壮、跑得快的学生挑出来，每天围绕足球转。球队看起来像模像样，可一拉到外面比赛，他不禁傻眼了：一场也踢不赢。

　　看来踢球光靠身体强壮行不通，怎样才能找出并培育善于踢球的好苗子？王光钦想到了中超、西甲等联赛机制，和时任校长吴瑞杰摸索着建立校园足球联赛——班班有球队，周周有联赛。每班挑出男女两支球队，每周开展联赛，从中挑出优秀苗子，组建4支男女校队，定期开展集训。

　　渐渐地，成绩有起色了，孩子们越踢越有信心，两年后，同级别对抗赛，仰义二小在温州已经很难遇到对手。

　　与此同时，一个问题也越来越棘手，学校缺专业足球教练，孩子们的成绩很难进一步突破。但学校不仅位置偏，待遇也没有吸引力，王光钦多方物色，屡屡碰壁。他决定先从懂足球、爱足球的体育老师入手。

　　几乎每场温州的校园足球赛事，王光钦都会提前赶到现场，从足球爱好者口中，寻找线索。不久后，球艺精湛的鹿城区双屿中学管杨欢老师进入了他的视线。

　　一个中学老师去小学任教，无论如何，面子也过不去，能成吗？王光钦用上了缓兵之计，先通过朋友，邀请管杨欢在课余时间来学校协助训练学生。仰义二小浓郁的足球文化及学校上下对足球的重视，都给管杨欢留下了深刻印象。

　　“管老师，我们学校缺足球教练，你索性留下吧。”眼见时机成熟，王光钦做起管杨欢工作，“我们学校有这么多足球好苗子，你可以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

　　“我先考虑一下。”管杨欢并没有马上答应。

　　“你考虑得如何了？”王光钦一有空就问。“好，好，我来。”管杨欢终于拗不过他，同时也被他的诚意打动。

　　“你把我们的体育老师挖走了，那我们的孩子怎么上体育课？”双屿中学的一位负责人一听，急了。

　　“我给你找一个回来。”王光钦又“缠”上了鹿城区教育局相关负责人，给对方编辑了一条数百字的短信，交代了来龙去脉。

　　后者回复“人尽其才”。王光钦知道，这事成了。

　　王光钦一方面努力引才，一方面选送非足球专业的体育教师参加足球教练员的培训，并向足球俱乐部聘请足球专业教练为辅助，不断提升足球教练队伍的力量。

　　此外，王光钦专门打造了足球课间操、足球啦啦队、足球文化节并保证每周雷打不动的一节足球课，未入选校队的孩子们同样享受到了参与足球运动的快乐。

巧解家长心结

　　管杨欢等专业教练让仰义二小如虎添翼。2014年，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冠军杯总决赛在北京举行，仰义二小作为华东赛区冠军、浙江省唯一的参赛队伍参与角逐，并最终荣获二等奖。这也是温州市青少年足球第一次走向全国赛。

　　成绩的背后，则是训练力度的不断加码。

　　不仅每天放学后练，双休日练，暑假还练，高强度的训练让一些家长开始打起退堂鼓：每天训练完，回到家写作业往往要晚上8时以后。

　　“王校长，这样下去，会不会影响孩子学习成绩呀？”不止一位孩子家长拉住王光钦忧心忡忡地问。

　　在家长们看来，现实很残酷：虽然孩子们踢球踢得风生水起，可全国上下，又有几个人能靠踢球吃饭？

　　事实上，王光钦心里比谁都亮堂：家长愿不愿意让孩子练足球，就看孩子的出路是否顺畅。如果孩子不能因为踢球获得升学的砝码，家长大多不会支持孩子踢球。足球特长生哪怕是获得多一个择校机会，也会让更多的家长对孩子踢球的态度有所改观。

　　热爱足球、愿意继续踢球的孩子们，小学毕业后该何去何从呢？

　　“最好有一个学校，把这群孩子都接手了。”王光钦的疯狂想法，一度让鹿城区教育局一名负责人吓了一跳。

　　但市区两级教育部门，还是在政策上进行突破，引导有条件的中学招收足球特长生。

　　“接下去，看你自己的了。”该负责人拍拍王光钦肩膀说。

　　在此后相当长的时间，王光钦利用各种校长会议，拼命推销仰义二小的足球特长生。“我们学校的孩子曾夺得过华东赛区冠军”，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向一个个中学校长卖力吆喝。为引起更多中学校长的注意力，他不仅邀请一些中学体育老师上门考察，还抓住各种机会把特长生们拉出去打友谊赛。

　　功夫不负有心人，位于永嘉的翔宇中学解决了整支足球队共10人的就学问题。这批孩子很争气，把一支支初三学生组成的队伍踢得心服口服，一入学便夺得了永嘉县校园足球初中组的冠军。

　　“如今，越来越多的中学，专门瞄上了我们的足球特长生，今年翔宇中学还想抢，但未能抢成功。”王光钦的脸上写满了骄傲。

　　更让王光钦惊喜万分的是，李祥、李亚迪两位学生入选了国少队，还陆续有10多位学生入选杭州绿城足球俱乐部梯队。

　　真有孩子能靠足球吃饭了！

　　在仰义二小操场上，对每个孩子如数家珍的王光钦，主动介绍起了苏忠翊的情况。苏忠翊原本在南浦小学就读，这是一所受很多温州家长追捧的小学，但他的家长不仅支持孩子转学到仰义二小，还在附近租了房子，陪孩子读书、训练。

　　王光钦笑道，除了特意转学过来的，还有嫌累退出校队后又回来的。有一名女孩退出后，不好意思开口说想回来，就由母亲陪同独自在操场练。我们见她这次是来真的，重新接纳了她。

　　“为什么以前觉得累，现在不觉得了？”球场边，记者问那位女孩。

　　“那是因为大家都看到，踢球有盼头。”女孩说。

提心吊胆40天

　　在王光钦办公室，足球书籍堆得像小山一样，只剩下转身的空间。累了，他就把脑袋往书丛中一趴。

　　怎样让这群热爱足球的孩子，更好地成长起来？王光钦坚信，走出去，多与外面世界接触，才能突破乡村学校的局限、拓宽视野。

　　机会永远垂青有准备的人。

　　由巴西中国商会等主办的“中巴少年足球交流营”，是巴西足协对华合作计划的项目之一。巴西华人协会主席张伟、巴西中国商会会长王小军等人，一直为交流营的落地而奔走协调。由鹿城区政协牵线搭桥，今年5月，张伟、王小军去了仰义二小。

　　观摩了不到10分钟，这群平均年龄只有12岁的孩子身上所展现的竞技水平就折服了参观者，他们当即决定从中挑出14人，于今年7月送往巴西“深造”。

　　这么小的一群孩子，把他们千里迢迢送往巴西，王光钦的第一反应是，安全问题该如何保障？

　　可一想到目的地那头是孩子们梦寐以求的“足球王国”，王光钦能做的是反反复复掂量每个安全细节：在封闭场所训练、请巴西华侨雇佣专人保卫、确保每份食谱来源可靠……

　　北京时间每天凌晨，只要微信群里有孩子们的动态消息，王光钦均秒回。

　　让王光钦提心吊胆的40天，也是14名足球小将获益匪浅的40天。在巴甲顶尖俱乐部——科林蒂安俱乐部青训教练带领下，孩子们感受了当地足球文化，进行系统训练，与当地同龄人开展每周热身拉练赛。小球员们在跑位、交叉换位、高位逼抢以及自信心方面，都得到了很大提高。

　　10月24日，巴西总统雅伊尔·梅西亚斯·博索纳罗来华访问时，还专门接见了仰义二小的苏忠翊和杨梦真两名队员。

　　“没想到王校长会放我们去那么远的地方，巴西之行收获太大了。回国后，王校长还让我们一一总结学到的知识。”一位参训的队员说，我们能有今天的成绩，要特别感谢他的默默付出。

　　“你们所处的足球训练平台正在越变越好，正在拉近你们与梦想舞台的距离。”一天的训练结束后，站在孩子们中间，王光钦两眼烁烁放光，“梦想也许今天无法实现，明天也不能。重要的是，它在你们心里。你们一直在努力，也许有一天，它真实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