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宁：一个县，与一条虫的战争

　　孙 岚 仇辉康

　　10月中旬的一天，刚下过雨，在丽水市景宁畲族自治县县城附近一处山林里，木屑飞溅，五六名林业工人正在忙碌。他们手持电锯，熟练地切割一株刚刚轰然倒下的松树，切完树干树枝，还不忘挖起树根。随后，他们把松木段迅速堆放稳固，点燃枯黄的松针，一堆火熊熊燃起。仅需四五个小时，一株枯松便成为一堆灰烬。

　　林业工人对付的，是一种生活在松树体内、令林业人闻之色变的虫子——松材线虫。这种虫子虽然肉眼看不见，却能形成全球森林生态系统中最具危险性、毁灭性的病害之一。在我国，松材线虫37年间侵袭了中国634个县，令数十亿株松树死亡，造成的直接损失累计上千亿元。在浙江，目前多数县市已经发生松材线虫病疫情，全省每年仅防治一项上的投入就达3亿元。

　　在这场为期10年的战役中，景宁县委、县政府始终坚持“主要领导动员，分管领导部署督阵，林业部门牵头总抓，部门协作共防，乡镇各负其责，广大党员干部全面参与”的工作格局。景宁县林业部门按照“抓早、抓小、抓了”的防控原则，采用“连根拔除，彻底烧毁”的土办法，结合“注干剂”注干防治，每年仅用不到100万元的防控经费即有效控制了疫情，达到“有病不成灾”的目标，守护了全县77.8万亩松林。

　　近日，景宁畲族自治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林业局）因对松材线虫病防控得力而荣获国家林业和草原局颁发的“全国生态建设突出贡献先进集体”称号。

　　10年护松路，景宁人有何打动人心的故事？新形势下，又面临怎样的挑战？

　　100万元的大用处

　　52岁的叶玉珠个头小小，作为景宁畲族自治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林业局）高级工程师，几十年中，她爬坡越岭，硬是练出了好脚力。“苦啊，这些年。”在陈设简单的办公室，她摇摇头，笑着说。

　　过去10年，叶玉珠亲历了该县松材线虫病发生和处置的整个过程。

　　景宁县地处浙江省西南端，是全省生物多样性的典型县之一。全县土地面积292万亩，松林面积77.8万亩，占全县森林面积的34%。松林的健康及安全，在景宁县显得尤为重要。

　　2009年2月4日，还没出元宵节，叶玉珠得到消息，本县鸬鹚乡焦坑自然村有两株古松树枯死，报告人是焦坑村人、县人民法院退休的周法官。

　　叶玉珠立即前往焦坑村查看。那是两株高25米、胸径90厘米的大松树，长在村里坟山上，高大挺拔，是村里的“风水树”，可惜的是针叶已变黄。当下切片取样、送到杭州检验，很快出了结果——两株松树所患正是松材线虫病。这是景宁县首次发现此疫病。

　　叶玉珠立即向县委、县政府报告疫情。县里十分重视，迅速行动起来，成立指挥部，制定防控方案，启动应急处置预案，召开全县动员大会……

　　时至今日，叶玉珠仍然认为，当时景宁县委、县政府领导班子的高度重视，正是使松材线虫病最初的疫情得到有效控制的关键所在。

　　“松材线虫病防控不仅仅是签订一张责任状，而是真重视。”叶玉珠说。领导对她说：“要多少钱，批给你。”

　　叶玉珠上报预算，申请100多万元经费。对于财政紧张的景宁县来说，这是一笔大钱——2009年，景宁县地方财政总收入仅2.81亿元——她没有把握能申请下来。

　　“只是死了两棵松树而已。一棵病死松木的处置经费只有100元上下，我同事说最多能批下30万元。但是，领导二话不说就批了100万元。”叶玉珠至今仍对县领导的坚定决心感到意外和欣慰。

　　这100万元发挥了实实在在的效用。在周边一些县市区每年投入三五千万元防治经费而效果不明显时，景宁县松林面积从2009年的76.2万亩增长至2018年的77.8万亩，原疫点也从2009年10个降至2019年的1个，其中有7个疫点已连续8年未出现松木枯死现象。景宁县为全省乃至全国提供了松材线虫病是“可防可治”的榜样。

　　自建专业除治队

　　今年70岁的英川镇人张光金，是景宁县松材线虫病疫木专业除治队的队长。他身材瘦小，却轻巧健硕，攀山越岭完全不输年轻队友。“用油锯，他们没一个用得过我。”他颇为自信地说。

　　张光金率领的专业除治队共有12名成员，2009年至今，承担了全县疫木清除、打孔注药的工作，成为景宁防治松材线虫病的“主战部队”。

　　10年时间，张光金和队员们经历了从新手到专家的转变。

　　最初时，由于技术不熟练，清理一株疫木要花费九牛二虎之力。2009年，除治队要清理英川镇新村村的一棵染病松树。这棵松树高30米，是至今景宁县发现的最高的疫木。当时，村民对“风水树”被清理不支持，除治队阻力不小。为了不损坏树下的坟墓，队员“像猴子一样”爬上相当于10层楼高的树顶，小心翼翼地从上至下砍，又一节节地往下送，连砍带烧用了一个星期。

　　10年过去，除治队员早已成为专家，清理疫木的功夫不亚于“庖丁解牛”。今年初，在景宁县城高速公路入口附近，有一株古松枯死。现场勘察发现，枯死树清理难度非常大：古树后方为通信基站，树与基站距离不足3米，右边是高压线塔，左边是国防传输光缆杆，光缆线从松枝下走过。现场调查的一位相关单位的施工人员说，这活太难了，就是出3万元也很难办。张光金得知后，去看了两次，笃定地说“肯定砍得下来”。今年4月15日，他和8名队友搭起架子，爬上松树，在复杂的线路间一根一根锯下树枝，每一根都用绳子吊下来，只用了一天就清理完毕。

　　虽然收入不高，但队长张光金觉得这项工作很有意义。“一年一年做，今年处理掉明年（疫点）就没有了，那个地方的树我们保住了，很有成就感。”

　　景宁县这支以共产党员为主力的除治队伍，几年来取得的成效得到各级领导充分肯定。不仅要及时、高效完成枯死木清理工作，除治队还肩负着县城周边、各疫点的药物注干防治任务，工作量大成效明显，更是节省大量防控经费，为景宁松材线虫病“可持续防控”打下坚实基础。

　　“像保护眼睛一样

　　守护绿水青山”

　　随着宣传的深入，景宁普通人也意识到松材线虫病危害的严重性。该县梧桐乡林业工作站站长刘利元说：“最初村民想把锯下的松木背回家做砧板，现在都不会了。”不仅如此，发现山上哪株松树变黄了，村民还会主动报告。

　　不过，在原疫点疫情得到有效控制的同时，新问题也不断出现，叶玉珠认为，景宁县防控形势愈加复杂严峻。

　　一方面，面临疫情传入风险。目前景宁县周边各县市均发生松材线虫病疫情，特别是相邻的多个区县疫情严重，已划为疫区，对景宁形成合围之势，自然传播已是咫尺之遥。

　　另一方面，检疫难度不断增大。近年来，随着建筑、通信、电力、基础设施等新开工项目日益增多，新疫源不断呈现。几年来，景宁县已多次查获带松材线虫的外来疫木及制品，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发生新的疫情。

　　松材线虫病防控工作“贵在齐心，难在坚持”。景宁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局长陈培春表示，“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当前是松材线虫病疫情防控的关键时期，景宁县将不骄不躁，严格按照《松材线虫病防治技术方案》和《浙江省松材线虫病防治条例》的规定，通过严厉打击非法调运疫木，积极清理枯死松树，认真落实药物防治，广泛开展普查宣传等手段，“像保护眼睛一样守护绿水青山”，不惜一切代价守护松林，坚决打赢松材线虫病防控歼灭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