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山摇荡秀山舞”，这是宋代大诗人苏轼送冯判官至昌国（今舟山市定海区）任职时，坐船途经岱山县秀山岛留下的诗句。一个静态的小岛被想象成如女性婀娜多姿地起舞。我起初以为这是诗人在颠簸的木帆船上，对岛屿的动态联想。然而到了秀山岛，站在不高的山岗上，远眺四周碧蓝大海，却不由感受到“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意境。

　　是的，秀山岛是一位女性，一位被大诗人歌颂过，却始终毫不张扬，为飞过的海鸥、驶过的船只、路过的客人宁静地寂寞地展示秀美舞姿的永恒女性。

　　秀山岛是朴素的，仿佛是一位天然去雕饰的素面村姑。

　　初上岛，最打动我心的是如水般漫溢全岛的蒹葭，俗称的茅草。六月的蒹葭是生命最灿烂的时候，碧绿如翡翠，形态如宝剑，淡咖啡色的蒹葭花在风中摇曳，宛如婴儿脸的胎毛，轻拂着心尖，不由你不为之颤动。在植物中，蒹葭可能是最卑微、最平常的，但却处处透出青春和生命的旺盛，从而给这座并不招摇的小岛打上了厚重的朴素底色。在岛上，还可以不时地发现一丛丛怒放的夹竹桃，有的在路边，有的在田埂，有的在屋前屋后，纯粹地被当作围墙、篱笆。我从来没有在舟山的其他岛屿上，看到过有这样的花儿被如此广泛地张扬。如果说蒹葭是秀山岛裙裾的底色，那么夹竹桃就是点缀其上的红色了。虽然都不娇艳、绮靡、华贵、精致，却多了原生态的清纯、质朴、自然、健朗。

　　在秀山岛上还有舟山特有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獐。当我们在獐养殖场张望时，一大群人工孵化出的幼獐躲在墙角里，光洁的淡灰色体毛，晶莹、透明。幼獐们扑闪着聪慧的眼睛，安详中闪着灵动，所有的天然浑成、秀朴风华都尽显其中了。

　　秀山岛是秀美的，宛若是一位妩媚的少女。

　　岛上的山并不高，也不险峻，也无特殊的风景。但黛青的远山，飘荡在山顶的云雾，点缀在山中的小水库。一丛丛随风舞动的茂林修竹，错落地散在山脚下的黑瓦白墙民居，极像是一幅水墨山水。

　　如果说连绵的山是少女婀娜的身姿，则金光闪闪的九子沙滩和哞虎沙滩就是少女的明眸了。九子、哞虎沙滩论规模、论气势，是无法和嵊泗、朱家尖沙滩这些大家闺秀相比的。但秀山岛的沙滩也有自己的秀气和风韵。九子、哞虎沙滩相隔不远，酷如二道弯月挂在碧海青天。虽然不长，却无逼仄之感。两个沙滩均背靠翠绿山坡，前与大海相吻，青山、碧水、金沙浑然一体。还未开发的沙滩，少有人声的嘈杂，就像无忧无虑的少女，眉宇间荡漾着的是清纯、清丽和清新，放飞着的是无忧无虑和可掬羞态，令人心旷神怡，杂念顿消。

　　站在沙滩上，一览无余的是蔚蓝的海面。秀山岛是舟山少数几个周围海水常清的岛屿。此刻正是风平浪静的时候，海水从沙滩散向远处，就如少女的满头青丝。而停泊在海湾里的一二只小渔船，船体通红，恰似少女头发上点缀的亮丽发卡。晴天的早晨，霞光把海水染成淡淡的金色，那时的海，看上去就更加迷离和浪漫。

　　临近哞虎沙滩，还可以听到悦耳的潮鸣声，那是潮水从大海深处卷来，经过几个岙口时撞击在岩石上发出的。大多数的日子，声音不大，就如少女在随意地低吟浅唱。到了风水汛期，潮水涌来，则如白驹疾奔，飞扬澎湃，激越响声在天地间不绝轰鸣，场面壮观如钱塘潮。

　　秀山岛是秀慧的，犹如是一位知书识礼的知识女性。

　　这也许是其最不同于其他岛，也最感动人的地方了。在舟山的众多岛屿中，除了普陀山被众多的古今文人讴歌之外恐怕还没有另外的岛，被文人郑重其事地写入诗里，更何况是苏轼这样的大文人。当地人骄傲地介绍，晚唐才子罗隐在岛上隐居过，并在一块大岩石上欣然命笔题词：“书仕岩”。他们说大岩石上至今尚留石刻痕迹。坦白地说，对此，我一直是将信将疑，但秀山岛崇尚文化却是不争的事实。在舟山有“长白女子秀山郎”的说法，说的是一代一代的秀山男人勤奋好学，出过不少秀才、名人，还勇于闯荡四海，走出秀山，又回馈秀山。至今，秀山人仍以知书识礼为荣。

　　在离开秀山岛前，我独自一人来到出过清代书法家厉志等人的厉家古宅。古宅已全无隐踪，只有墙门尚存，厉志的手迹还清晰可辨。听当地人说，这一景观只能保存，毫无开发价值了。

　　至今，秀山岛的游客仍然很少。一个在上千年前曾感动过苏东坡的岛屿，却始终只能孤独地起舞。也许是因为它太普通、太遥远、大深厚，也许是一个悲剧、一个误会、一个遗憾。但与其把它打扮得花枝招展媚俗起舞。不如以更自然更美学更文化的舞姿直抵人们的精神家园。静默于一方，何尝不是一种秀朴，一种秀美，一种秀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