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探索基层治理新模式——
诚信“考出”文明新乡风
本报记者 施力维 赵璐洁 县委报道组 胡江平 钱李源
看到自己的名字登在5月的诚信红榜上,常山县球川镇黄泥畈村的村民胡月芳舒了口气,走在村里,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今年3月,胡月芳因为多次垃圾分类不到位,被扣了5分诚信分,上了村里的诚信黄榜。不仅面子上难看,而且一家人享受信用社低息贷款的“顺位”也被推后了。最近两个月,胡月芳努力做好每件小事,终于把丢掉的诚信分挣了回来。
诚信体系建设是常山在乡村基层治理中的新探索。它对村民的社会公德、职业道德、家庭美德和个人品德等四个方面作了具体要求。去年以来,常山试点对辖区20多个村庄的7万多村民,每月打诚信分。村民诚信分的高低与信用贷款、评优评先、就业推荐等直接挂钩。
“守信者得益,失信者追赶”,1年多以来,诚信如一阵春风,散入常山乡间,滋润百姓心田,美化了乡村环境,更凝聚起道德人心。结合法治、德治,以诚信体系考评为抓手的村民自治,成为常山推进乡村治理、提升乡风文明的新途径。
破顽疾
“法律够不着,道德管不住,谁来处理?”
初夏的黄泥畈村,百亩桃林已挂满果实,游客在此采摘游玩。村庄整洁,村民友善,这是黄泥畈留给游客的第一印象。而在两年前,黄泥畈村糟糕的环境,连村民们自己都皱眉头,更别说吸引外来游客了。
路面垃圾多,拖欠费用多,村民纷争多……“没有诚信体系建设,这‘三多’还真是难解决。”村委会主任周燕青说。
“我养几只土鸡,犯了哪条法了?”村民刘传忠曾是黄泥畈村有名的“刺头”,家里散养的鸡鸭,把邻居、村道都弄得一塌糊涂。村干部上门劝说,老刘一句“没犯法”就顶了回去。
不仅在黄泥畈村,垃圾不分类,家禽乱散养,拖欠卫生费等“法律够不着,道德管不住”的村中小事,是各地基层治理中的共性难题。这些小事不解决,影响村民生活品质,更阻碍乡村发展的大局。
“农村出现的此类问题,多属于道德层面。缺乏约束力,仅靠村民的自觉,根本无法解决。”常山县委相关负责人说,有些村规民约约定,垃圾不分类罚款50元,但谁来罚、怎么管都是问题。
近年来,社会信用开始融入人们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守信激励和失信惩戒的机制约束力,给乡村治理在‘法治’、‘德治’之外,提供了‘自治’的新思路。”该负责人说,2018年初,常山开始在基层治理中探索诚信体系的建设,以诚信考评,约束、引导村民的行为习惯。
以黄泥畈村为例,诚信体系共分为社会公德、职业道德、家庭美德和个人品德四大部分,涵盖了村庄环境、和谐稳定、融入中心工作等各方面。“细分下来有孝老敬老、卫生保洁、志愿服务、邻里和睦等27个子模块、75项诚信考核指标。”常山县府办副主任杨志国说。
经过村民代表大会表决同意,黄泥畈村每个村民以1000分为诚信基础分,每月考评。垃圾不分类扣5分,家禽散养扣10分;非法上访聚众闹事,加入非法组织等,一票否决。考评组成员由联户党员、村民代表、村干部,每月根据细则,对村民们的履行情况进行考评,汇总打分。
刘传忠因为散养家禽被连续扣分,前两个月都上了黄榜。“凭什么把我挂上黄榜,不给我推荐低息贷款。”老刘因为筹不到贷款影响到了运输生意。他因此到村委会拍桌子。村干部拿出一本诚信体系考评依据,逐条对照,给老刘耐心解释:“这是考评组审核过的,并不是针对你个人。如果及时改正,分数就不再继续扣。”刘传忠气呼呼回到家,头一个月,家里的鸡都圈养了起来。后两个月他主动找到村干部要求参加义务劳动,要求修复信用分。“我还等着年中的信用贷款呢。”在村委会,刘传忠摸着头不好意思地说。
3个多月的实践,让黄泥畈的村庄环境改头换面,路上的垃圾少了,主动清扫的人多了。“在乡村这个人情社会,一张红黄榜,一套诚信体系奖惩机制带来的约束力,弥补了过去乡风文明建设中,想管不好管、管不好的短板。”杨志国说。
聚人心 “发展遇难题,群众有想法,怎么解决?”
黄泥畈村的成功,让诚信体系“走出”小山村,在常山全县20多个村庄以及部分城市社区推广。在广大乡村,诚信考评带来的不仅是环境的改变,更凝聚起人心,为乡村发展积蓄了新能量。
球川镇西村地处浙赣两地交界处,村庄自然条件一般,集体经济薄弱。为激活村集体经济,早在2017年,西村就开始全域土地整治,依法拆除沿路违建,拓宽省际道路,引进产业项目。
“镇里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但村民们不配合。干部拼命干,而群众多在边上看。” 球川镇党委书记胡志彬说,两年多的时间,西村主要道路两侧的违建拆除进度缓慢,土地整治政策处理也仅完成了30%,一个已谈妥的农业综合体项目迟迟无法入驻。
去年冬天,群众工作最难的时候,诚信体系建设犹如一阵暖阳照进西村,融化了干群关系间的坚冰。当地镇村干部在总体沿用黄泥畈村的诚信体系考评框架的同时,根据西村实际情况对细则做了修订,对配合拆违、土地整治等镇村中心工作的村民予以支持奖励、违反相关规定的则加大扣分力度。
公开透明的诚信考评体系,把拆违、征地等中心工作都“晒”在阳光下。“村里一共分了4个考评组,每月推选出村民代表参加考评组,交叉给各家诚信体系履职情况打分。”村委会主任鲁祖才说,考评组里的党员还联户上门,详细讲解扣分原因、提供整改措施。
村民鲁子木是村干部的亲戚,因为不拆占用道路的围墙,一样被考评小组每月扣分,连续上了诚信黄榜;相同的赔偿标准,村民郑岳兴带头搬迁坟墓、开展土地整治,上了红榜,还获得了镇里优先推荐工作的机会。
守信者得益,失信者追赶。原本进展缓慢的西村土地整治项目,在3个月内得以完成。知名食药企业恒寿堂入驻,流转土地种植香柚,生产酵素饮料。“这里的天然条件不是最好的,但村民的精神面貌确实不一样,有一股干事创业的劲头。”企业负责人说,这让他们打消了疑虑,决定把企业落户在这里。
“农村工作最重要的是公平公正。诚信考评就像是一把尺子,用同一个标准丈量村民的一言一行。” 球川镇党委组织委员应华锋说,诚信体系考评推行后,村里风言风语少了,干部与群众间的关系也近了。
在推行诚信体系的乡村,村民们主动参加公益活动,成了新风尚。“每个村还设置了诚信修复系统,被扣了诚信分的村民可以参加村里的公益活动,将被扣除的分数补回来。”据介绍,常山县推广诚信体系建设以来,全县主要村庄的矛盾纠纷率下降了23.5%,邻里关系更加和谐;保洁费等公共费用基本按时缴纳,村民参与村庄建设的主人翁意识更强了。
谋善治 “重拾旧传统,整合新技术,如何完善?”
900多年前,朱熹曾往来于浙赣边界的球川,讲学会友。这里民风淳朴、乡邻亲善,是朱老夫子理想中的桃花源。而今重访故地,黄泥畈村曲水绕村,桃树遍栽,村民和睦,相扶相让,传统文人心中“和谐重礼”的乡村图景,又真实地回到了身边。
“现在有不少村庄提到乡村振兴,把焦点都放在了产业的兴旺上,事实上,有效的基层治理是乡村振兴的前提和基础,两者不可偏废。”浙江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范柏乃长期关注乡村治理,曾多次在常山走访调研诚信体系建设。他认为,过去一段时间,在追逐物质利益的浪潮中,有些村庄传统民风逐渐退化。这导致一些乡村社会陷入紊乱无序状态的风险上升,成为了乡村振兴的阻碍。
新与旧之间,一座诚信体系的桥梁正在构建。高效的新技术手段,也可以助推和谐的农村传统秩序回归。
“过去在农村评价一个人,依据是众口相传建立起来的‘口碑’,如今可能一份诚信报告就够了。”杨志国说,借助大数据等技术的运用,村民们的诚信记录被收集到数据库中,每个村民都有了自己的诚信“画像”。
球川镇馒头山村,是当地著名的上访村。长期以来,村民间缺乏信任,经常为了一点小小的利益纠纷大打出手,镇村干部都很头疼。诚信体系在村里刚施行的时候,村民们认为只是搞形式、作秀,根本不会对日常生活造成影响,“村里的一点小事,真能全记下来,影响到工作、生活?”
今年年初的一件事,在馒头山村引起了震动。村里一名培养了多年的入党积极分子,平常行为不检点,对拆违治理、环境整治等工作也不配合,屡屡丢失诚信分。党组织在考察时,从数据库中,调取了他的诚信报告,否决了这名入党积极分子的入党申请。
“诚信体系正逐步将传统的村规民约数据化和量化,从而对村民产生了长期的约束力。”球川镇党委书记胡志彬认为,农村诚信体系建设要保持生命力,需要将乡村传统共识与现代的技术手段链接起来。目前,常山县正研究逐步拓展诚信数据的适用范围,比如对诚信分高的村民,在教育、就业、创业等领域给予重点支持,提供更多便利服务。
“将来常山百姓打开手机里的APP,就会显示信用分,并标明享受的权利。”下一步,常山将运用一些本地化的手机应用,将全县村民的诚信报告汇总到数据库中,并在日常的工作及时调用,从而依靠诚信体系建立一套互联互通、共享共治的基层治理新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