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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簌裙裾草木染

  作家张爱玲曾在文章《童言无忌》中说,衣服是随身带着的一种袖珍戏剧。在她看来,每一件传统服饰都应有一个动人的主题,比如:“棕榈树的叶子半掩着缅甸的小庙,雨纷纷的,在红棕色的热带;初夏的池塘,水上结了一层绿膜。飘着浮萍和断梗的紫的白的丁香,仿佛应当填入《哀江南》的小令里。”这样细致入微的意境描述,流淌着俗世日常的生趣和动人。

  近年来,传统服饰的意境美得以光大并流行起来。且不论中国传统服饰色谱中月白、水绿、海棠红等雅名所传递的古韵之美,亦或是名画《千里江山图》采用孔雀石、蓝铜矿、砗磲等宝石级矿石和中药材中,提取颜料入色作画的,作为艺术存在的织染技艺渐渐被重新认识且涉猎者广。由浙江学者袁宣萍、徐铮共同撰写,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近代染织设计》便是这样一部探讨传统服饰的艺术小史。5月11日,新书在杭州晓风书屋举行分享会,吸引了不少专业读者前来聆听交流。

  色彩即艺术。早在新石器时代,人们在应用矿物颜料的同时,就开始使用天然的植物染料。那时,人对于世界色彩的认识,最初就是源自花草的斑斓。中国最古老的诗歌集《诗经》,统计了175种动植物,被称为中国第一部有关动植物的专著。其实,它更多是写草木,因为草木占了114种。其中“青青子衿”“绿衣黄裳”,描述的就是植物色彩的提取和应用。

  植物赋予了人们色彩,也是人们认识生命秩序的媒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草染是世界上最普遍的染色方式。在传统的手工业中,人们常常在草木灰汤中加入猪胰、瓜蒌作为练液进行脱胶,使其由“生”至“熟”。《天工开物》中就记录了“乃服”的制作技艺,“凡帛织就犹是生丝,煮练方熟。练用稻稿灰入水煮。以猪胰脂陈宿一晚,入汤浣之,宝色烨然”,之后再至河中漂清。

  染色是件需要天时地利的活儿。漂白多在夏天,大约需要二十天到两个月,大部分工作还得在溪流旁边露天之下进行,因为要一漂再漂,晒了又晒。在旧式的染坊里,设备的标配是“一只缸两根棒”。像常温染色,只需用染棒搅动织物,使其染色均匀即可;有些高温染色,则需要架在染灶上用染锅来进行。

  虽然染色工艺大致相同,但令人好奇的是,各地所擅长的颜色各有不同。比如南京一带,擅长天青、元青;苏州一带,擅长天蓝、宝蓝、二蓝、葱蓝;镇江一带,擅长朱红、酱紫;杭州一带,擅长湖色、淡青、玉色、雪青、大绿;成都一带,擅长浅红、大红、谷黄、鹅黄、古铜等。究其原因,《蚕桑萃编》中认为,“虽曰人工之巧,亦缘水气之佳。”大意是,各水各美。

  在染织的纹样上,章服纹样无疑是最尊贵的一种。它是皇族、命妇与百官们所穿礼服和官服上特定的装饰纹样。像皇帝的龙袍除以龙纹装饰外,还有十二章,也就是十二种特定题材,即日、月、星辰、山、火、宗彝(一种虎和长臂猿猴的图案)、粉米、龙、华虫、藻、黼(黑白相间的花纹)、黻(半青半黑的花纹),几乎囊括了天地之间的一切有代表性的事物,彰显“垂裳而天下治”的气势。

  染织是艺术,也是文化。数千年的流行纹样里,不外乎五大类。第一类是吉祥动物,如龙、凤、孔雀、麒麟、蝴蝶、鱼等;第二类是吉祥文字,如“寿”“福”“喜”最常用;第三类是吉祥植物,数量最多,如牡丹、海棠、梅、兰、竹、菊等,或为富贵生活的象征,或是品行高洁的比喻,或表达长寿多子的愿望;第四类是传统器物纹样,比如八吉祥、皮球花等;还有一类是传统几何纹样,比如回纹、云纹等。

  《礼记》中说“衣正色”,唐人孔颖达注曰:“正谓青、赤、黄、白、黑五方正色也。”五色源于五行,由金、木、水、火、土而形成青、赤、黄、白、黑五方正色。在传统观念里,在阴阳五行的色相环中,以黄色为中点,按照青、红、白、黑的顺序进行循环,其颜色分别对应东南西北,从而形成中国人特有的宇宙观。回溯草染走过的岁月,我们可以体认的是,传统文化并不是文明沿途遗留下的某个碎片,它是一种有深度的普世的价值观、世界观,和我们每一个人以及当下生活息息相关。


浙江日报 阅读会 00009 簌簌裙裾草木染 2019-05-17 10133073 2 2019年05月17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