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宁波“红帮裁缝”的华丽蝶变——
一把小剪刀裁出时尚大产业
本报记者 陈文文 尤畅
宁波鼓楼旁的一条僻静小巷里,一位老师傅正细细熨烫着刚制成的西装,来回推移间,仿佛被熨平的是藏在时间缝隙里的各种褶皱。
“宁波装,妆天下”。十九世纪末,一批来自宁波乡下的手艺人穿行于开埠后的上海滩。在他们手中,诞生了近代中国第一套西装、第一套中山装,一时间主导了当时上海滩的时尚潮流。靠着重质量、讲信誉,他们有了一个蜚声中外的名号——“红帮裁缝”。
“从小我就知道‘红帮’,13岁那年,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第一套西装成衣,就是‘红帮裁缝’帮我量身定做的。”从多伦多大学毕业后,周辉明做起了裁缝。在家乡奉化创办了宁波雅楚服饰有限公司的他,称自己为“新红帮”。
作为传统优势产业,如今,1.6万余家纺织服装企业遍布宁波,年产服装15亿件,宁波成为中国最大的服装生产基地。今年一季度,宁波纺织服装、服饰业增加值同比增长16.4%。
昔日“红帮”今犹在。“他们开创了中国现代服装产业的先河。”浙江省社科联党组书记、副主席盛世豪告诉记者,百年创业中积淀起来的“红帮精神”,是工匠精神,是革故鼎新,是海纳百川。今天,依靠着精雕细镂的工匠精神和科技创新,新一代的宁波“红帮裁缝”正在续写时尚新传奇。
精益求精,匠心传承
“精工细作,才能久不走样。”说这话的是“红帮裁缝”第七代传人戚柏军。
只见他抽出一匹布料,从容地展开、整理,然后拿起划粉和木尺娴熟地画起了西装样板……划样、裁剪、缝纫、扎壳,是戚柏军过去20多年的工作常态。
甬人素“勤于身、俭于家”,家中衣物,无论冬夏,必尽力亲自缝制。这种风俗世代相传,直到改革开放前,奉化人每家每户还都有缝制衣服的能手。许多“红帮裁缝”就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成长,他们自小就对衣服的缝制耳濡目染,有些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红帮”老人林瑞祥至今还能回忆起小时候看母亲缝制衣服的情形,“强烈的兴趣引导在那时就有了。” (下转第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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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的法国巴黎时装周上,来自宁波“红帮裁缝”传人的西装压轴亮相,引起全场关注。不仅在巴黎,在纽约、伦敦、米兰时装周上,都能见到宁波“红帮裁缝”的作品。
在戚柏军的店内,记者看到一位杭州客人的测量单,一件西装外套和一条西裤分别要测量身体10个不同部位的尺寸,衬衫需要测量5个数据。戚师傅非常细致地询问客人平常的站姿、走路方式等生活细节,并在测量单上作出标注,并制作“一比一”比例的样纸作为裁剪前的草图。
一套完美西服的诞生过程,来自无数个细节。这些细节还包括德国的针与剪、日本的粉笔和丝线,更重要的是师傅眼间手里对布匹裁剪的感觉,这也是西服定制的灵魂,包含了现代成衣无法获得的个性与体贴。
无数个“戚柏军”,恪守着裁缝这个职业最重要的标准和传统。许多“红帮裁缝”店都有一处独立的空间——档案室。从开店第一天起,来做衣服的每个客人的身形尺寸、历次的服装纸样都被精心地保存在这里。这些纸样,默默地见证了一个个匠人的付出。
革故鼎新,“红帮”新衣
“‘老红帮’是有创新精神的,曾创造了中国近代服装史上的五个第一:第一套西服、第一套中山装、第一家西服店、第一所西服工艺职业学校、第一本西服教材。”宁波市服装协会秘书长毛屹华说,“即使是今天,无论雅戈尔的服装智能工厂、旦可韵的羊绒衫个性化定制,还是太平鸟的智慧门店、博洋的创客孵化平台等,在中国服装业的创新前沿常可看到以海曙企业为代表的‘新红帮’身影。”
百年前,“红帮裁缝”靠匠心独领风骚;如今,一场互联网革命正深刻地影响着“宁波装”,红帮传人们用智能制造做“衣”,大数据做“媒”,以智能化为核心,形成连接创意、制造和消费的智慧产业,继续领跑。
在红帮精神的引领下,罗蒙给“宁波装”注入互联网基因,使之变得越来越“潮”。
“经过30多年的积累,罗蒙的数据库已累计采集国人身型样本数据1000万个,并依此改变了西服固有的生产工艺。”罗蒙集团董事长盛静生说。
通常的西服规格只有10到15个,而罗蒙依据大数据支撑制作的西服已有近50个规格。
“‘红帮裁缝’最核心的东西是西服。”在雅戈尔集团董事长李如成看来,这么多年来,雅戈尔不仅传承了传统的工艺,还将传统工艺和现代技术相结合。
在雅戈尔斥资1.6亿元、年产量达15万套的西服智能工厂里,车间顶部的传输带上,一块块布料、一件件西服正有条不紊地“滑行”着,游走在各个工位之间。每一名工人面前都有一块电子显示屏,可实时将缝制完成情况输入系统。
今年9月,雅戈尔将在深圳开出全国首家时尚体验馆,接入互联网,消费者在门店通过3D扫描量体,最短两天就能拿到定制的西服。
智慧工厂离不开智能设备。“从一根线到一件成衣出炉,需要无数双手的细心打造,‘一针一线密密缝’的背后,是每个细节都不敢疏忽的缜密。” 宁波慈星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李立军说,如今,新技术、新设备可以将这个过程变得更轻松、更有趣。
在慈星的展示厅,记者见证了一次成型成衣设备“一根线进去,一件衣服出来”的神奇——只见织机上下翻飞,不到半小时,一件款式新颖的女式线衫便新鲜出炉。用慈星研发的这台设备,无论什么材质的纱线都可以织成衣服,而衣服的样式、图案、大小都可以由客户来决定。数字化设计、智能化生产,与传统手工生产相比,可以节省80%的人力。
“当一个工厂拥有几十台、上百台这样的高速智能成衣设备时,‘每一件衣服都独一无二’的工业化时代就将开启。”李立军说。
海纳百川,天下“红帮”
上海滩,一度是“红帮裁缝”的大本营和创业基地。受宁波重商、惠商传统的长期影响,原本“穷家难舍、熟土难离”的农民纷纷揖别故乡,四处谋生。一批宁波人率先掌握了做西服的技术,给当时来中国的外国人做西服,这正是“红帮裁缝”的起源。
上世纪八十年代,鄞县和奉化一带,许多“红帮裁缝”传人重操旧业,开办西服厂。几乎每个村镇都做服装,慢慢地形成了服装产业集聚地的雏形。独特的手工艺,使宁波人生产制作的服装在全国迅速闻名。
彼时,每个周六的晚上,上海国营服装厂里的老师傅们就坐上班轮,周日一大早到宁波,对各自家乡的小工厂加以指点。当晚坐上回上海的班轮,周一一大早再赶回厂里上班。雅戈尔、罗蒙、培罗成等品牌,都在“星期天工程师”的扶持下日渐成长。
罗蒙西服厂,就请过当时最有影响的“红帮”师傅们。“红帮”传人余元芳、高级名师董龙清、陆成法等当时在北京、上海名盛一时的“红帮裁缝”汇聚在一起,依靠师傅带徒弟的方式,带出了一批不断汲取新的时尚与技艺手法的“红帮裁缝”匠人,刀功、手功、车功、烫功,无一不通。
时至今日,“红帮”已经成为了专做西服男装的一个制作工艺流派,而不单指宁波奉鄞之人,很多“红帮”传人甚至都已不是宁波人,只要是学做这派制作工艺的就可以被称为“红帮裁缝”。
在周辉明的工厂内,记者看到了一位来自意大利的裁缝大师,82岁的世界顶级裁缝圣·弗朗西斯科。周辉明打算建一个裁缝学堂,把知名“红帮裁缝”以及全世界服装学院的著名教授都引入学堂,弗朗西斯科就已经收了不少奉化徒弟。
“你知道‘红帮’吗?”记者问弗朗西斯科。
“知道,全世界都有‘红帮’。”他竖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