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为总部有个天鹅湖，花了大价钱从国外引进了8只黑天鹅。黑天鹅代表着不确定性，华为以此来警示未来世界是混沌的、迷茫的，也是危机四伏的。

　　华为的危机感已经走出华为。刚过去的2018年，依然余波未了，中美贸易摩擦、英国脱欧、全球市场变局……一系列令人措手不及的政经变化，还在深刻冲击世界经济的现有秩序和格局，也让2019年成为了不多见的“充满不确定性”的一年，迎来“百年未有之大变局”。

　　置身于如是发展时空，浙商们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面对“充满不确定性”的2019年，他们如何让企业未来变得“确定”起来？眼下，恰逢企业年会密集举行，且看本报记者带回来的3位浙商“大佬”的内部讲话。

　　西子联合 王水福

　　“挑难走的路走，接下来的天地会更广阔”

　　对一家企业而言，道路的选择关乎生死。珠穆拉玛，登峰路无数，有人偏偏选择了最陡峭的一条。

　　“10年了，我老婆终于肯到大江东来看我了！”1月中旬的一天晚上，64岁的西子联合控股集团董事长王水福快步走上主席台。西子航空的小礼堂里，和煦的灯光打在身上，显得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

　　老板一句玩笑话，引得台下员工哈哈大笑。这些年轻面孔，不少是“90后”。平日里，在他们的印象中，老板如此开玩笑的时候并不多。只有跟随王水福多年的人才会清楚，他脸上难得一见放松表情的背后，蕴含着的复杂滋味。

　　是啊，这10年，王水福选择了一条最难走的路——从为农机做配套开始，造过电梯、工业锅炉、盾构机的西子联合集团，一步迈入了航空制造这一全新领域。

　　西子航空这10年的探险旅程，是理解王水福创新逻辑的一个极好切口。“我们手中的‘门票’越来越多，欧洲空客、美国波音、加拿大庞巴迪、中国商飞、中航工业等航空巨头的飞机零部件订单……”发言的王水福信心满满，年轻员工们跃跃欲试。

　　一切恍然若梦。坐在下面的樊小刚，是西子研究院负责人，10年前参与了西子航空项目的孵化。那时西子已拥有几块成熟产业，锅炉、立体车库、盾构机均已行业领先。而王水福本人，已是一位坐拥上百亿元资产、拥有近万名员工的著名企业家。

　　“老板是绝对的少数派。”回想西子航空起步之初，樊小刚笑着说。当年，西子旗下的产业，经过多年培育，大多已步入收获期。这时老板“突发奇想”，要砸钱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看不到底的新领域，反对的人理由充分——航空制造民企能做吗？砸多少钱进去才是底？

　　这些问题，王水福也答不上来。以往30多年的创业经验，在这个新摊子面前，似乎都派不上用场，但他不准备停下来，“试都不敢试的话，你怎么知道不行呢？”

　　他的理由说来很简单——“也许现在的日子还好过，但这种日子肯定不会太久，低技术含量、拼数量不拼质量的路子肯定走不远，转型升级必须要找准方向。”显然，航空制造就是他看准的方向。

　　2018年，西子航空“敲打”10年的机舱门终于用在了国产大飞机上。迄今为止，西子航空仍是C919大飞机项目一级机体结构供应商中唯一的民营企业。国产大飞机上天的那一刻，王水福的喜悦无法言说，有种先见之明被事实证明了的幸福。

　　或许，这触发了王水福的思绪。这晚，他的发言有种总结“心路历程”的味道，讲到最近10年的“二次创业”历程，他说——

　　“不能被自己的成功围住了，也不能被多少年凭低成本优势拼出来的高速增长围住。”

　　“容易的事情大家都要做，反而难做成；相反，难的事情做的人少，也许容易做成。”

　　“一条河流，你可以顺着走，也可以逆着走，你选择逆水走，挑难走的路走，接下来的天地会更广阔”……

　　在王水福看来，2019年和2018年本质上没什么不同。科技革命、互联网浪潮的冲击，确实带来很多“不确定性”。“年年都说不确定性，有没有确定的东西？”他问大家，也问自己。

　　至少对于西子来说，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在航空制造这个领域，西子将坚定地走下去，迎接下一个十年、二十年……十年时间，航空制造业来只是开了个头。

　　巨石集团 张毓强

　　“真正成功的企业，一定要深深嵌入世界产业链”

　　“盲目乐观是没有理由的，盲目悲观是没有必要的，盲目蛮干是没有效果的，盲目消极等待是没有进步的。”

　　在2019年工作会议上，巨石集团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张毓强用避免“四个盲目”勉励全体巨石人。

　　台下在座的，还包括带领美国员工到桐乡巨石总部学习的一位美国公司副总裁。到桐乡已8天，来自美国的员工Julius Taylor每天都在拉丝车间，跟着中国师傅凌周斌一起学习拉丝工艺技术。不久后，他将把在桐乡学到的本领，运用在巨石美国工厂。

　　“这是第六批来桐乡总部培训的美国员工，他们将在这里度过中国的农历新年。美国工厂争取今年一季度点火，现在的每一天我们都在撸起袖子加油干。”张毓强告诉记者。

　　对张毓强来说，巨石美国工厂的顺利点火，或许是他2019年最确定的事之一。

　　2019年，可以预见的是，因为贸易保护主义、单边主义抬头，经济全球化遭遇波折，自由贸易体制受到冲击等不确定因素带来的经济下行压力，巨石这样的全球化企业面临不小的挑战。大家注意到，今年张毓强发言中提到国际化、全球化的内容比往年都要多。

　　不单是巨石，这些年，一大批浙企在全球布局，摸爬滚打，酸甜苦辣，不一而足。在出海的浙企当中，巨石算是元老了。从产品出海，到遭遇“双反”，到决心海外建厂，深耕全球市场数十年的巨石，积累了丰富经验。

　　事实上，在美国工厂之前，张毓强带领下的巨石已从京杭运河河畔，走进了联通红海与尼罗河的埃及苏伊士大运河旁。从2012年正式投资埃及，到2018年8月巨石埃及公司年产20万吨玻璃纤维生产基地全部投产，巨石的国际化步伐扎实推进。

　　“全球化不是歌舞升平，不是红酒鲜花，而是充满了风沙和大浪。”张毓强认为，全球市场竞争是真正拼实力的，比如企业自身具备足够强大的全球经营管理能力，有足够的国际化人才，还比如了解并遵守当地法律法规等。在埃及，法律明确规定用工的90%必须是当地人，每年创造利润的10%必须分配奖励给员工。到美国建厂要考虑的问题更多，比如技术能否适应，环保是否达标，安全能否保障，所有的知识产权是不是自己的，是否完全合法化等。

　　更为重要的是，投资当地，更要扎根当地。深耕埃及近七载，巨石用世界上最先进的超大型玻璃纤维池窑生产技术，填补了北非地区玻璃纤维制造业的空白，为当地直接创造2500个就业岗位，年产值超过2.2亿美元。同时，还带动当地上下游产业快速发展。如今，因为巨石的来到，埃及已成为全球第三大玻纤生产国。

　　巨石埃及的成功，更坚定了张毓强带领巨石走向全球的梦想。对与改革开放同时代的他来说，40年前他庆幸“冰河解冻”，今天要感谢这个时代，让他有机会行至一片更宽阔的水面，在大江大河乃至大海中行船。

　　尽管当下逆全球化有愈演愈烈之势，巨石全球化的梦想却越来越坚定。如今，巨石印度工厂也在有序推进中。“这是巨石自身发展的逻辑，就好像成功的跨国企业走过的历程一样。真正成功的企业，一定要深深嵌入世界产业链，成为世界产业链条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张毓强说。

　　三花控股 张道才

　　“我们专心经营，从不盲目求大求全”

　　“向高水平的客户学习，向世界行业最高水平看齐，发挥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创新拼搏精神和精益求精、不断追求进步的工匠精神，争取在全世界细分行业内做到最好、最极致。”1月14日，三花控股集团董事局主席张道才在集团2019年度经营计划大会上如是勉励全体三花人。

　　从新昌赶来的陈雨忠喜气洋洋地坐在台下。他所带领的三花商用制冷事业本部从2018年农历正月初四开工，空调电磁阀、商用电磁阀、压力变送器、热力膨胀阀、商用电子膨胀阀等主导产品订单高速增长，为集团创造了最大的利润贡献。这一年，不只是商用制冷事业部，三花各业务板块都良性发展，集团销售收入和利润总额再创历史新高。

　　三花员工期待肯定，更期待聆听张道才分享“真经”。2017年他预见美国新政是最大变量，今年他又担忧什么？

　　创业35年来，张道才披荆斩棘，即便面对儿子张亚波，也鲜少提及困难。他总是很从容，但今年年会上，一直鼓励后生的他，首次发出“警世醒言”——“面对外部环境的重大转变，我们尤其要有更强烈的危机意识，保持‘下一个倒下的是不是我们’的忧患感，保持‘人家走路我要跑步追赶’的紧迫感，只有这样，我们对市场需求及其变化才会始终保持高度敏感”。

　　三花没有产能过剩问题，相反产品项目的研发任务“来不及排”，有些单元的生产任务“来不及做”。如此状态的三花缘何要担心下一个倒下的是不是自己？

　　张道才说，创业初期，他看到家用冰箱行业的机遇，从马路饭店厨房冰箱的简单部件做起，努力进入行业，成功开发冰箱二位三通电磁阀，赢得了海尔等主要客户的认可；尔后，瞄准空调行业的市场空间，延伸发展开发了四通换向阀，突破松下、夏普等国际客户；再后来，瞄准汽车行业的广阔机遇，先通过膨胀阀、储液器等产品布局进入，扩展到新能源汽车热管理领域。

　　“外部环境永远只是企业发展的一方面，三花能走到全球行业发展最前沿，是超前研判市场，提前战略部署，通过技术创新、布局全球换来的。我们专心经营，从不盲目求大求全，去追求什么世界500强。你如果投10个行业，即使都是好行业，但精力太分散，一样做不专、做不好。”张道才说。

　　2018年以来，国内外局势复杂多变，一批企业措手不及。外部环境风雨飘摇，三花依然稳扎稳打：在越南拿下200多亩地准备建厂，扩建墨西哥、波兰等地的工厂；陆续跟全球主要汽车品牌签订战略合作协议……

　　张道才提醒三花人，必须意识到拐点已至。2018年制冷空调、汽车行业的转折性变化已表明这点。而不管大环境怎么变，三花要始终朝“绿色环境智能控制领域的引领者”的目标努力。

　　听着这番话，记者想起任正非的一句名言，“最长的路往往才是最短的路”。这不也是三花30多年来创业之路的生动总结么？